偌大的神都城,经过长达几十年的建设、特别是最近数年的发展,繁华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西京长安。
如此一座雄城大邑,生民几十万,分居百坊中,一时的人物增减,也无损于神都繁华。可是就在代王离都几日之后,神都民众们便深刻感受到畿内风向的不同。
首先是凤阁舍人张嘉福于朝堂奏告魏王坊宅荒废,不得已客居于魏国寺。堂堂宗家长者,竟流离失所、寄身佛刹,既有损宗家尊荣,又有扰沙门的清静,朝廷该要正视魏王的起居安置问题。
此议一出,在朝诸武氏宗亲也都纷纷出班附议,希望能将魏王择地安置,使其安居室中。
关于这一点,不说朝臣们看法如何,首先梁王武三思是有些不情愿。
武氏诸子群进于时局中后,武三思便一直隐在武承嗣的身后,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圣皇陛下对武承嗣有所疏远,他才作为武家的代表走上前台,更成为政事堂的宰相。
只有当过老大,才知道有多风光,如果有可能的话,武三思甚至希望武承嗣就这么长居佛堂、了此残生,不要再跳出来招摇滋扰。
这一次朝堂上突然发议,武三思提前并不知晓,不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特别在看到他们武家诸众出班齐声附议,明显不是一时的凑趣,但这些混账家伙居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提前通知他,武三思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尽管心中诸多不乐,但众目睽睽之下,武三思也不敢表现得过于凉薄,只能出班附议,
圣皇陛下在略作沉吟后,便示意梁王武三思督办此事,尽快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出来。
退朝后,武三思本来打算召问他武家徒众,瞒着自己商议此事究竟存着什么心肠,但其他武家诸王或是各归本司,或是离宫前往魏国寺,竟无一人主动前来见他并作出解释。
回到政事堂后,武三思越想越是愤懑。他这一次算是被将了一军,深想原因,应该是武家诸众见他拜相之后,却没有多少提携宗亲的实际举动,所以联合起来孤立他,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而圣皇陛下将此事委托给自己,大概也是对他近来大开府门招揽朝士的举动有所不满,所以也要借此对他略作敲打。
“代王区区少类,尚且沽名钓誉、穷张人势,陛下非但不责,反而授他典军之重!我如今显为宰辅,如果没有一二徒众受命听用,相权如何伸张!”
武三思对此自然是大大不满,如今时局中最显赫莫过于他与代王,代王同样阁门大开、并多有名族依附,搞出的声势较之他只强不弱。
特别今次典军外出,更是明目张胆的延揽那些名族子弟。圣皇陛下不训责代王,转过头却就用魏王来敲打他,实在是有些厚此薄彼。
如果说对圣皇虽有薄怨却不敢声张,那么对他武家亲徒的做法,武三思想起来就是火冒三丈。
“一个个专营门私,目光短浅,全无大局计略!我家政事堂缺席日久,朝士人情多有疏离。如今大权复得,正该分席授新、回养人望。一群蠢物,显爵厚禄已经在享,竟然还执迷于短时的势位得失,唯贪是长,指望他们,又能成就什么事业!”
武三思自不觉得他抢夺了武承嗣的风光,相反的,随着武承嗣被架出朝堂,他们武家在时局中的影响力越来越衰弱,尤其代王这个讨厌鬼蹬鼻子上脸,完全不将他们这些宗枝长辈放在眼中。
如果不是武三思心意存巧,能够敏察到圣皇陛下的心态转变,从而及时做出合适的应对、再获得恩宠,得以进入政事堂,他们武家在时局中的话语权只会更加的弱。
结果这些亲徒们非但不体谅他的用心良苦、中兴家势,私意里大概还要将他视作窃位争光的家贼、怨望连连。
心中存着这样的忿念,武三思也不打算对武承嗣客气,既然佛堂简寒、不胜王者起居,那么索性就还归旧邸。他倒要看一看,等到代王归都后,魏王究竟能不能安寝坊中!
可是武三思刚刚将这方案拟成并着人送入禁中,不久之后,建昌王武攸宁便匆匆行入政事堂,望着武三思凝声道:“魏王旧恶,本就是家门故耻。如今择业另置,也是圣皇回顾、宗家体面复得。梁王于时本非独行,若只草草于故事,怕是将要舆情哗然!”
武攸宁态度鲜明、语调也有些不客气,如果换了武家其他人,按照武三思当下的心情,怕是要直接翻脸。
但对武攸宁,他还是心存几分敬重与忌惮,虽然武攸宁亲谊要远了一层,但却多得圣皇陛下信赖,更是他们武家惟一一个出将入相、允文允武的人物。
特别武攸宁是由禁中行来,也让武三思有些惊疑不定,低声道:“是圣皇陛下使你说我?宗家体面,我怎么会不顾?可建昌王你也旧任政事堂,应知国用疾困不是短时,若于此际耗费人力物料营造私邸,也只是让魏王虚增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