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金山等几名势大胡酋眼见这一幕,也担心没有雍王主持,这样的交易或是难以进行,于是也纷纷恳请殿下出面主持。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侧、旁观雍王殿下将诸胡酋玩弄于指掌之间的刘幽求这时候也开口道:“事既然出于殿下,诸君又如此殷情,还请殿下能够继续事之。况细封部此类桀骜不驯的胡部,于诸境都有存在,此类事务,往后陆续会有,若能因此成一定制,以后再处理起来也能更得方法!”
刘幽求这么说,已经算是初步的图穷匕见了。大唐在边境广设羁縻州,但管理的方法却非常粗糙。
若区域中只有大唐一个强国,自然可以循序渐进的将这些羁縻州府加以消化,可现在强敌陡出,以往的宽容政令,就成了诸胡部摇摆不定、或叛或降的温床。
凡事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就算李潼想加强对诸胡管制、乃至于在原有的羁縻秩序上建立一套新的体系,可如果这意图表现的太明显、急切的话,无疑会造成极大的反弹,乃至于造成诸胡群叛。
现在借由一场瓜分大部族的事件,由刘幽求提出创建一种定制的可能。
在利益的诱惑下,诸胡酋们并没有意识到一旦这种制度形成,就意味着是对他们羁縻诸胡整体性的加强管制,反而首先想到的是除了细封部之外,还可以选择更多目标进行攻杀瓜分。
所以刘幽求话音刚落,那沙陀部朱邪金山便一脸激动道:“刘司马所说是真正的道理,陇右群胡品性不同,有恭有逆,比如今日便有诸多胡部倨傲、不来拜见雍王殿下!卑职愿意整顿部伍,长在殿下帐前受命,讨伐陇边各种不臣!”
其他胡酋们见状后,也都纷纷发声表态,对这一提议都表现的极为热心。
“真是胡说!朝廷掌管羁縻诸州,自有章制,岂能不罪伐之!我身兼关西、陇右,已经事务繁忙,哪有时间再去兼管这些杂计!”
李潼仍是一脸不耐烦的拿捏着,对众人的恳请予以否定。
刘幽求闻言后则继续说道:“朝廷章制宽容有加,因此所管诸胡泥沙俱下、善恶难辨。譬如今次冒犯殿下的细封白施,其人言行或不违于律令,但骄横桀骜实在该杀!诸如此类,前后不乏。殿下为人恩怨分明,刑赏并置,也能让人更加的知威知惧。”
听到刘幽求这么说,在场众胡酋们又纷纷附和。眼下在他们看来,雍王这骄横跋扈、动辄杀人的脾气,非但不讨厌,反而变得可爱起来。若能因此依附在雍王羽翼下,看谁不爽,即刻攻之,抢夺其钱粮、瓜分其部属,想想就让人觉得激动。
话讲到这一步,李潼也终于不再拿捏,举手示意众人收声,然后才又说道:“刘司马所论不失道理,但我既受朝廷使节,也不能罔顾国法、恣意行事。诸胡中悖者,又是唯除之而后快。诸位盛意拳拳,让我感动,盛情难却,那今日索性便与诸位趁事立约,结成一个社团,彼此资力通融,呼吸与共。”
全面整改朝廷的羁縻制度,李潼眼下既不具备这样的权力,也防不住朝廷借机插手。而且一旦上升到制度层面的改动,方方面面所造成的影响也很难局限在陇右一地。
所以李潼想到了别的方法,那就是借鉴后世殖民时期的民间武装团体,结合当下的世风,统合诸胡力量,组建一个行社的利益共同体。
陇边诸胡们对中国制度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如果讲到行社,他们则多半不陌生。河西走廊本就是东西贸易的大通道,他们这些地边胡部多多少少都与那些往来东西的商社进行过接触。
此时听到雍王殿下提议要立约结社,众胡酋们先是稍作错愕,然后就变得热情起来。
错愕是因为没想到雍王这么尊贵的身份,竟然还肯屈尊结弄行社。热情则是因为相对于冷冰冰且上下分明的制度,行社这种组织无疑更加的平民化,让他们与雍王之间的尊卑关系也显得亲近起来。
“若能结成行社,诸事都可方便运作。譬如今次攻杀细封部,钱粮人马自由行社所出,无需在事者繁议穷争,所得收获,也能度量分配,各自获利……”
刚才李潼还是一脸不情愿、不耐烦的样子,可当提出自己的设想后,就变得侃侃而谈,结社的许多好处也都分析的井井有条。
中古时期,无论是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制度,都是建立在人口和土地这两大基础上。
大唐境域广大,边境形势之复杂也是前所未有的,尽管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章法制度,但无论制度怎样改变,都不能绕开人口和土地。若是闭关锁国,则就不能维持区域霸主的身份。若是继续保持开放,也回避不了安史之乱这样的大祸。
一个帝国之形成,少不了金戈铁马的豪壮,但讲到根本,仍然是如何通过最少的成本去有效控制更多资源的算计。
行社这样的新型社会组织,虽然远逊于后世资本结构的公司,但在当下而言,仍然有其不容忽略的进步性。
“今日立约结社,在场众位都可各具资力以占股本,经营所收,只凭股本分配。尔等有资出资,有力出力,聚成社本,以为永业。社中无分尊卑,无恃强凌弱,唯量本分利。你们诸位如果有志参与,那就各立约书,共议章程,若有违背,群众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