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川吃饭向来慢，今天尤显得慢条斯理，贺萧都吃完好一会儿，她还在那儿慢嚼慢咽。

贺萧也不催她，托腮坐在对面瞧。

何梦川吃得很认真，可还是觉察到对面的目光，抬眸睨他一眼，“看什么？”

贺萧下巴一抬：“苑叔叔等好半天了。”

何梦川面无表情，低下头继续慢慢嚼。

但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候，而且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饱食，苑持温声提醒，“梦川，吃太多会加重身体负担。”

何梦川咽下口中食物，最后喝了一口汤，接着她抽出一张纸，在嘴上轻按几下，起身走到苑持面前。

贺萧的视线随着她移到客厅，依稀觉察到氛围的沉闷。

苑持坐在沙发上微微仰视，“坐下说吧。”

何梦川走到侧边沙发上坐下，抬眸，“苑叔叔今天来有什么事？”

苑持无声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想请你帮我转告你妈妈一句话。”

“什么话？”

苑持敛起笑意，沉声说，“告诉她，只要是跟她，不结婚也没关系。”

何梦川垂着的眸一愣，稍作镇定，抬头与他对视，“叔叔，您为什么不自己说？”

苑持脸上登时露出一丝挫败，“之前，你妈突然甩给我一沓现金，然后就再也没理我。”

何梦川：“……”

不远处正在光明正大偷听的贺萧差点笑出声，这是什么狗血剧戏码，居然发生在何阿姨身上，甩现金啊！帅气！

何梦川清了清嗓子，替何田解释，“叔叔您别多想，那应该是租您房子的钱。”

苑持摇头，“我没多想，”他看着何梦川，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妈妈顾虑什么，这房子你以后放心住，不会再有无关人等过来纠缠，我已经处理好了。”

何梦川略略点头，还是没忍住问出疑惑，“我妈妈，和你，分手了？”

苑持一愣，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她没提，可也不理我。”

何梦川：“……”

不分手，也不理人。

贺萧捂住嘴，心说何田阿姨这波操作怎么有点……渣渣的？

何梦川抬手捋了捋头发，有些尴尬地说，“我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她也没想明白，又不想过于草率做决定吧。”

苑持垂眸点头，接受了何梦川的解释。

何梦川静静打量面前的男人，从这个角度看那些白发更加显眼。都说有些人遇到难事会愁白头，或许他是真的伤神吧。

何梦川沉吟片刻，坦然开口，“我妈妈的顾虑，虽然她从来没提过，可我猜得到，这么多年我妈妈都没再找，多半是为了我。”何梦川轻叹道，“您是医生，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您比我更清楚。”

餐桌旁，贺萧脸上原本挂着的八卦笑容悄然消失，他定定看着女孩的侧脸，心好像被拧了一下。

而苑持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早知道何梦川是个通透早慧的孩子，所以他才曲线救国想从女孩身上找突破口，现在看来，女孩比他想象中更加敏感。

反过来讲，一个小姑娘都能看透的事实，他人到中年怎会看不透？苑持放在膝盖上的手握起，深深叹息，“我知道。”

这么多年，何田从年轻挨到中年，有意无意错过许多姻缘，无非是想给何梦川全部的关注和爱。苑持当然渴望和何田结婚，可如果她抗拒，他愿意妥协，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何田不愿意相信他，即便他明确地表示，他能接受她的所有想法和打算，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接受。

“我已经奔四的人了，如果单纯想要孩子，何必拖到现在？”苑持神情从容，笑起来时唇角可见岁月的印痕，“我想一直和你妈妈在一起，不结婚也无妨，只要她愿意，我会和她一起照顾你。”

何梦川震惊地抬头，嘴唇颤抖几下，“您……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妈？”

苑持脸上现出痛色，“你妈妈很固执，她就是觉得我应该有个自己的孩子，而她没办法给我……”

何梦川知道何田是钻牛角尖了，这似乎也从另一面说明，何田心里有这个男人，她在意，所以畏惧不前。

“可我妈才三十六岁……”何梦川话音止住，突然眼眶潮湿，“她真傻，就不怕万一哪天我离开……”

一旁贺萧猛地站起来，“说什么呢？！”

何梦川抿了抿唇，默默低下头。

良久她说，“叔叔，您需要我怎么做？”

苑持眼眸一亮，声音明显激动几分，“我……我想见见她，能不能帮我把她约出来？”

何梦川点头，认真地看着苑持，突然鼓励道，“你加油。”

苑持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一丝赧然，“……我会的。”

回学校的路上，贺萧走在前面，脚步有些快。

何梦川喊他一声，说，“你倒是等等我啊。”

贺萧没吭声，脚步却慢下来，何梦川紧走几步与他并齐，歪头看他，少年脸色臭臭的。

“你怎么了？”何梦川问。

贺萧不说话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往前走。

何梦川“哼”一声，“不说话以后就都不要说了，最好永远别理我！”

贺萧脚步猛地顿住，眉头随之蹙起，他转身看何梦川，目光认真而伤感。

何梦川一时无法回应他的表情，不由愣住，唇稍稍抿起。

贺萧最终错开视线看向别处，低声缓慢地说，“那句话以后不要说了，……我听不得。”

何梦川胸口一窒，嘴上却问，“哪句？”

贺萧闭了闭眼，“那句……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