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川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回复过他的信息。
时间继续流逝,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暂停,可贺萧的世界却天翻地覆,他变得患得患失,一点都不像自己。
有时正低头看着书,恍然感觉何梦川似乎还好端端坐在那儿,可猛地抬头,却只看到李伟东前面空荡荡的座位。
像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
而这个缺口还在不断蔓延,变成他心里一个深无边际的黑洞。
进入六月高考来临,三中被设为考点,应考生以外,其他年级统一放假三天。
在这之前,贺萧听说何梦川已经出院,最近在一家疗养院休养,他从吕阿姨那里打听到地方,紧接着便坐车去了秀水镇。怕万凤香阻止,他没敢当面提,只草草发了条信息,说去同学家玩两天。
可到了秀水镇,贺萧一打听就傻眼了。秀水镇竟然有大大小小七、八家疗养院,吕阿姨根本没说清具体地点,再打电话她也直犯迷糊,“我不知道啊,就听苑先生说是梦川舅舅投资的疗养院……”
无奈之下,贺萧只好给何田打电话。
知道贺萧来了秀水镇,何田很意外,让他在原地等着,她过去接。
贺萧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何田的车,他觉得有些羞愧,原本是想来探望何梦川,没想到却给人添了麻烦。
车沿山路行驶,渐渐僻静,何田只在贺萧上车时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贺萧的心也随之跌至谷底。
为什么不在医院治疗?为什么要来这么僻静的地方?如果再次发病去医院来得及吗?……
他心里有许多问题,可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及至车停在疗养院门外,何田转身看着贺萧,她的眼神带着近乎绝望的悲伤,像死水一般的深潭。
“贺萧,答应阿姨,远远看一看就好,别让她见到你。”
贺萧一愣,“为什么?”
何田闭了闭眼,艰难地开口,“我怕她看到你会情绪激动,她现在不能……”
何田不知该怎么跟贺萧说明白,事实上这些事连她都觉得匪夷所思,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告诉他最近何梦川晚上梦呓,叫的都是他的名字?还是告诉他,何梦川现在几乎夜夜梦游,说要去找他?
她搞不清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渊源,却常常被何梦川睡梦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贺萧,我要回去了,你要等我吗?”
“还是不要等了,时间太久太久了……”
良久,贺萧妥协地点头,低声说,“我就看看她,不靠近。”
何田点了点头,两人各自解开安全带下车。
疗养院掩映在一片绿影中,高大挺拔的水杉分列两侧,门左边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枝头挂满成串的白色槐花,风吹过瑟瑟作响。
贺萧脚底像生了根,每走一步都沉重异常,需要拔根而起,痛彻心扉。
走进疗养院往右拐,是一排红顶白墙的房子,何田走在一侧,突然轻声说,“贺萧,今天看过梦川后,以后就都不要来了吧……”
贺萧脚步猛地顿住,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声音发颤,“阿姨,我不能。”
“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但作为朋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不能看着两人羁绊渐深,怕某一天悲剧猝然来临,贺萧也会成为加倍痛苦的人。
听到这话,贺萧紧紧抿住唇,他不会给出回应,因为知道无法做到。
再往前走是一座楼房,房后成片的树木,何田说何梦川这个时间正在花园,说完引领贺萧往楼东侧走。
前面一处月洞门,嵌着一架玫紫色蔷薇,绕过蔷薇架掩映在绿荫中一间凉亭,何梦川正躺在其间的躺椅上,腿上盖着绒白色毯子。
她闭着眼,脸上落下斑驳的树影,风吹过,树影摇晃,她的整副五官便显露出来,苍白、脆弱,在阳光下近乎虚幻的透明。
贺萧不由自主向前迈了半步,可终究没走过去。他静静看着躺椅上的女孩,觉察到她并不平缓的呼吸,似乎每一次都悬在线上,摇摇欲坠。
苑持正坐在旁边看书,注意到动静,抬头看过来,何田随即对他摇了摇头。
何田轻声说,“梦川的心衰是不可逆的,每一次呼吸消耗的都是生命……”
贺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口像被利箭一遍一遍刺穿,痛到麻木,明明是六月的天气,他却觉得周身冰冷,像经历了一场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