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药,拉紧的窗帘,以及眼罩和耳塞——
“有用吗?”拉开落地玻璃的窗帘后,他坐在许愿对面,“这样做可以帮助你入睡吗?”
“睡觉有用,但是我还是看不见——”许愿双瞳无神,瞳孔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倒映,一片虚无,“看不见那立在灰鲲头上的人是谁——祂的性别、年龄、外貌——全部都看不见。”
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而漠然,竟然没有半点失望。
但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才让叶洛的心微微一跳。
整整三天,许愿都在努力入睡做梦,只是想要看见那个“人”的面孔。
“许愿,那天晚上,我走之后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叶洛忍不住问道。
在他离开酒店后,怪异就进一步升级,而他试图联系许愿线下见面却一直被拒绝,直到今天,许愿主动联系了他。
“那天晚上……”
恰在此时,屋外响起了雨点声,许愿的视线茫然地看向窗外,颤抖的瞳孔倒映着阴沉如墨的雨空。她喃喃道:
“叶洛,我们之前的猜测都错了。恐怖的不是灰鲲的诞生,而是——它的死亡。”
……
……
梦境中——
雨在下落。
南城在颤栗。
但雨水怎么会撼动一座城市,那根本不是水形成的雨,而是血肉凝结而成的血肉之雨——
那是灰鲲的血肉。
它死了。
漂浮在苍穹之下,大半的躯体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露出其中空空如也的腹腔,里面的血肉却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手雷爆炸时候飞射的铁屑,在漫空飞舞,勾勒出千千万万道红色轨迹,将天空染成红色,将雨水染成红色,随之将建筑和大地染成红色。
也将人类染成红色,然后人们又进一步将南城染成更加鲜艳的红色——他们开始自主清空自己的hp值。
哀嚎声、鸣笛声、狂笑声、雨落声、坠落声……各种声音如同交响乐,编织出一副人间炼狱。
沐浴在腥风血雨下,染成猩红色的连衣裙随风飘舞,许愿站在大厦顶部,痴痴地仰望着天空,凝视着那头遮天蔽日的巨兽。
在她漆黑的瞳孔中,巨兽开始迅速腐烂,整座城市发出腐烂的腥臭味。
南城已经完了。
她浑身都在颤抖,身体彻骨的冷,肠胃痉挛般抽搐,让她只想弯下腰去大吐特吐,食物也好、内脏也好、骨骼也好,都吐个一干二净。
但她没有,她流着泪,咬着牙,满口铁锈般的血腥味涌入喉咙,却还是倔强地挺直了腰杆。
她要看!
看清楚那头灰鲲头上的人影——
然后杀死祂!
……
……
“呕!”
不知第几次,许愿从洗手池中抬起毫无血色的脸。
在回忆起那血红色的梦境后,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卫生间醒来。
昨夜。
在结束梦境后,她就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开始了昏天黑地地呕吐。
本来晚饭吃得就少,吐了没两次后就只剩下胃酸和胆水了,不停烧灼着食管和喉咙。
身体极度的虚弱,让她直接昏倒在了卫生间。
直到刚才醒来,又回忆起了昨夜的梦境,再次干呕了一番。
她现在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但同时,她又感觉到无比的沉重,仿佛正有一只手一直将她向下拽,她连动一根手指头都觉得疲惫。
但相较于身体上的虚弱,更加糟糕的是许愿此刻的精神状态。
镜中,那是一张写满了痛苦和恐惧的脸——
那场梦境实在是太绝望了。
她和叶洛之前对事件结局的猜测全都错了,真正可怕的不是“灰鲲”。
灰鲲在诞生的那一刻,就死了。
但就如陆明所说,它的死亡才是恐怖的开端,才是炼狱正式揭开帷幕的时刻。
它的尸骸漂浮在南城上空,血肉却仿佛大雨一般向大地挥洒,将其中蕴含着的恶意尽数倾泄出来,沾上了那场雨的人都会被拖入绝望之中,意识扭曲、心智崩溃,最后选择自我清空hp。
而最让许愿觉得不寒而栗的是——那些人最后竟然都是笑着的。
那虚假笑容背后透露出来的怪诞与恶意,才是真正让许愿作呕的元素——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引导着人类在清空hp值的同时还要爽朗地笑出来。虽然都是死亡,但相较于被灰鲲直接杀死,这种结局无疑要绝望一万倍。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陆明所说的“决心”和“恐怖”是什么。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许愿浑身紧绷如同一根标枪,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因为冷汗而湿透的白色连衣裙紧贴着她的肌肤,漆黑如墨的瞳仁中闪烁着渐渐冰冷的光芒。
许愿咬着牙,双瞳猩红,默默发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