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除去夜明珠外陈设简单,只放有一块船木和一块圆形锦缎坐垫。夜明珠流动闪烁的流光中,张青峰看到地面描绘着一面伏羲先天八卦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文字,而沧桑古旧的船木上也雕刻着蚂蚁般大小的黑字。
青鸦走到锦缎坐垫前,用尖啄将坐垫移开,赫然露出“烟鬼夜行”几个字来。张青峰上前,只见伏羲先天八卦图上有数十个点位标记,都用石刻线条连接了起来,看来似乎是一种玄妙的轻功步法图。他默默依照图上步法方位标记踏出,反复数次之后,忽然想起这套步法似乎在何处见过。
他又围绕着伏羲先天八卦图上的点位线路认真练习了数十次,愈发觉得这套步法奇妙无比,猛然记起这些步法中的数步与鬼帝与自己对敌时使出的步法相同,心中不由又惊又喜。
狂喜之下,张青峰将“烟鬼夜行步”不断反复练习,心中想道:“这套步法莫非就是鬼教独步天下的绝世轻功,听说天下唯有鬼帝才得到了真正的传授,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青鸦见他反复揣摩,如痴如醉,便走到室外,不再打扰他。“烟鬼夜行步”何等神妙,就算是修为精湛的壮年高手也无法于短期内掌控其要诀,何况张青峰不过是一位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
张青峰如醉如痴地研习烟鬼夜行步,不知不觉间已到天亮之时。青鸦在旁边见他脸上忽地一阵红,忽地一阵青,忽地又一阵黑……面色接连变化了七八种,心知不妙,当下走到他身边,在他面耳边响亮大叫几声,但张青峰依旧无法被叫唤清醒。
青鸦心中焦急,急忙飞出去,含了一大口冷泉水,劈头盖脸喷洒了张青峰一头,然后在张青峰面上人中穴处一啄。
张青峰大叫一声,清醒了一半过来,只觉全身气流乱窜,心口传来一阵阵剧疼,手脚也麻木僵硬难以动弹,心中暗叫不好,想道:“不好,今日急于求成,妄动真气,致使气血乱窜,看来已走火入魔了。”他幸得被青鸦半途叫醒,否则最终难免气血逆流乱窜而亡。
张青峰当下剔去所有思虑,让头脑中空空如也,如此静卧了一个时辰,才觉气血平顺起来。他缓缓站起来,只觉四肢依旧有麻木之感。青鸦引着他慢慢向洞外走去,出得洞来,见天色已然大亮。
青鸦趴伏在地,驮起张青峰向上清宫飞去。
青鸦知道张青峰受了内伤,过得三日,方才又来找寻张青峰,驮着他来到密洞习练“烟鬼夜行步”。这一次,张青峰不敢再贸然猛进,只是耐着性子,待一步步熟练之后方才敢习练下一步法。
如此一晃过了数月,白眉道长眼看临近中秋,提前半月便向西南诸府送去英雄帖,邀请西南知名豪杰于中秋之日共赴峨眉金顶论道,共商大计。
农历八月十二,深夜,白眉道长金顶卧云别院。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卧云别院中,为小院平添了几分雅致风情。
白眉道长喜竹,犹喜凤凰竹,所以在卧云别院的三面围墙下都种上了婆娑修长的凤凰竹。自古有言传凤凰性格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
这里所说的竹就是凤凰竹,据说它可以引来凤凰,是祥瑞吉祥的象征。
不知何时,两朵黑云在峨眉山金顶的一片林间漂浮而出,直奔白眉道长居住的卧云别院。不过几个呼吸间,二朵黑云已到了卧云别院墙头,越过凤凰竹落在院中。
黑云所过之处,凤凰竹枝叶尽皆枯萎,云间显然藏有剧毒。
两朵黑云皆有十来尺长宽,在月色中看起来神秘而诡异。云朵刚落地,院落中一阵罡风忽地吹起,将两朵黑云吹散,露出藏于其间的一人一兽的身形来。
白眉道长披着道袍,双眸寒光闪闪,站在屋檐下望着来人与兽,含怒道:“凤凰竹是我几十年前亲手栽种的,每年金顶高山上的冬天下雪太冷,我都要特意给他们养护保暖,养它们可真不容易。你们贸然闯来不通报不说,还将它们置于死地,实在没有礼数。”
来人狂笑道:“放眼天下,棱格勒峡谷谷主到任何地方都不用通报。”来人长着一对黄蜂眼,额头上两块头骨凸出像是长了两只角。他身边的怪兽听到他发出的刺耳的狂笑,亦嗷嗷怪叫几声,向白眉道长怒目而视。
怪兽肌肉发达,骨架雄健,外形与牛相似,长着利角,毛发披散至蹄子处。
白眉道长双眉上挑,皱眉道:“原来是昆仑神山的魔鬼谷谷阳昆山到了。江湖传说,阳昆山一生从不出谷,世人很难见到他的真面目。”阳昆山桀桀怪笑道:“不错,世上能见到我真面目的人的确不多,因为见过我真面目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白眉道长紧锁眉头道:“江湖传言,魔鬼谷峡谷中神秘凶险,凡有妄进者必定抛尸荒野,就连昆仑山当地的牧民也绝对不敢让牛羊跑进魔鬼谷里吃草。又有人说棱格勒峡谷常有魔兽出没,它们性情残暴,专食活人以及各种禽兽。这些传言是否当真?”
阳昆山面色一寒,笑道:“老夫在谷中从小到大住了数十年,只要来人不闯入谷中禁地,我等便绝不会伤人。不过,倒是时常有人被我的獓狠吃掉,是因为这些人闯入了谷中禁地,企图夺取谷中宝物。”
白眉道长面色一肃,盯住怪兽道:“它就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上古奇兽獓狠?据说它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欢吃人,为上古时期十大凶兽之一。”
阳昆山伸出手,在怪兽长毛上摩挲道:“它不是真正的上古奇兽獓狠,只不过它源于獓狠一族,有些獓狠的血脉罢了。可惜这一族传到现在,就只剩下我昆仑魔鬼谷中的这只了。它脾气很不好,容易发怒,一发怒就会吃人。”
白眉道长不禁笑了笑,说道:“它在魔鬼谷可以横行无忌,但在峨眉金顶肯定就不行。”
阳昆山冷笑道:“是吗?它这次上金顶可是通行无阻上山的。江湖上都说峨眉派高手如云,我怎么看是浪得虚名呢?”说罢将手指一指。浓浓夜色中,獓狠一双后脚一蹬,幻化成一道黑烟向白眉道长冲撞而去。
白眉道长冷哼了一声,丹田处蛰伏的强大力量立时涌动起来。他将洪流般的气息灌注在长袍的衣袖上,迎着獓狠强横的身躯拂去。
獓狠低垂着头,以头前的两只铁角恶狠狠地撞向白眉道长,身躯带起的劲风将凤凰竹的叶子荡落一地。
白眉道长的衣袖拂上了獓狠的额头,只听砰的一声响,整个院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一拂,白眉道长将獓狠排山倒海般的冲撞之势阻拦了下来。
与獓狠碰撞的那一刻,白眉道长藏在衣袖中的右拳也猛冲而出,狠狠地砸在獓狠额头正中。阳昆山想要出手相助,但已慢了一步。
獓狠只觉一道拳劲像大铁锤一样砸撞在自己的额头,然后钻进自己的骨骼血脉之中,令全身一阵酸痛。它呆了一呆,只觉头脑中一阵昏晕,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后腿一软坐在地上。
阳昆山斜眼看了一眼爱兽,见它收敛了凶猛之态,面上肌肉扭曲,显然是吃了大亏,暗自想道:“峨眉老道能够一袖一拳便击退獓狠,看来道家功夫已然到了返神还虚的境界,不愧为西南第一高手。”
只听白眉道长道:“我峨眉山一向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逃不过我们的耳目,你们能闯上来,想来是阳谷主买通了我座下的某位门徒吧。阳谷主此次深夜上山,不妨明言,到底有何贵干?”
阳昆山道:“久闻白眉道长修为高深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人不说暗话,此次上山,是有人让我请道长去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休息几天,等西南武林大会一过,我们即刻恭请道长归山。”
白眉道长面色一沉,冷笑道:“原来阳谷主是受人之托前来,只是老道除了峨眉其它地方都住不习惯,我看谷主还是请回吧。新月,掌灯取剑!”
一位瘦瘦的十四五岁的道童闻声走出屋来,睁着朦胧的睡眼,披着睡衣,将一盏灯笼挂在了院子的屋檐下。
新月道童挂完灯笼,退回到屋中,取下一把宝剑恭敬地用双手捧在手中,退到屋檐下的阴影中站立。道童静默无声地盯着巨象般的獓狠看了几眼,却没有露出丝毫惧怕之色。
阳昆山笑道:“昆仑山距此地三千里,我不惧路途遥远而来,道长至少应该请我进去喝杯茶才是待客之道吧。”说着身形向前飘动,落在了白眉道长身前十尺远处。
獓狠低吼了一声,与他并步上前。它虽然刚刚被白眉道长击退,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狼狈不堪,但它身上始终流淌着上古奇兽的血脉,筋骨非同凡响,将白眉道长一拳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