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十八郎的身形如同不稳定的电子图像一般闪了几下,表情僵硬,整个人化为一缕灵力回到了四象笔内。
“原来这题是障眼法!”众人懊丧道。他们未必没有发现十八郎的异常,但没往这个方向想。
四象笔这个问问题的风格,真是从头到尾保持一致。
诗千改其实有蒙的成分,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十八郎很不对劲,表现得不像本人。
再联想到一开始他跳出来和十七郎见面时,十七郎说“你瘦了”。幻境里理论上来说体型是不会改变的,如果这不是十七郎看错了,而是真的和原本的十八郎有体型差别呢?
最让诗千改怀疑的是十八郎说“早知如此,就该让诗家每一代子弟都看这些”。这个口吻一点都不像小辈,而像长辈。
她原先是往诗家长老上面猜测,但四象笔这第三问一出,就不做他想。
那些笔长得一模一样,又不能触碰,难道四象笔真的会让人猜吗?这第三问难不成是拼运气?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把答案藏在另外的地方。而他们这一行人中,唯独十八郎是早就在秘境里的,被动手脚的可能性也更大。
“难怪我觉得弟弟更欠……不是,更活泼了。”十七郎摸了摸下巴,“那四象笔前辈,我弟弟在哪儿?”
四象笔:“等你下次轮换就能看见你弟弟了。本次试炼,只有诗千改小队通过。”
十七郎:“……”
好扎心。
四象笔不客气道:“现在你们留下来,继续轮换吧。”
它延伸出一条桥一般的灵云,送到诗千改等人脚下。阴阳鱼流转,出现朦胧光晕的出口。
藏书塔。
诗净之正靠着书架发呆,忽然看到琉璃顶上阴阳鱼游动,诗千改的身形从灵气中显现,惊讶道:“三姑娘,你这是……结束了还是放弃了?”
“当然是结束了。”诗千改笑道,“我通过了试炼。”
诗净之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其他小辈,看了一下时间,更觉大吃一惊。
现在才三个时辰过去,显而易见,诗千改只一次轮换就通过了,而诗家从前最快的也轮换了两次!
夜九阳看到她的表情,大大咧咧笑道:“哈哈哈,前辈,你习惯就好。我们诗妹向来喜欢打破记录。”
诗净之:“……”
她先前只是听闻,现在亲眼见到了,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冲击力。
“好……好,不错。”诗净之神思不属地夸奖了一句,“那……三姑娘你是要出去吃点东西,还是留在这等他们?”
“——等等!我要和诗千改说话!”
四象笔突然显现身形,挡在了诗千改面前,它可以幻化分神,同时试炼和说话一心二用不是问题。
诗千改本来还以为它要嘱托自己,谁知道它飞到自己面前,憋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原子弹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诗千改:“……”
四象笔怒道:“你说好试炼完告诉我的!”
诗千改心头一动,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头:“哎,可是我马上要回门派了。”
四象笔:“……难道这个原理一句话之内说不完吗?!”
诗千改:“咦?原来你只想问这一个吗,我还以为你其他的也想知道呢。人体内细胞的名称?碳氮氧氟氖的下一句?”
四象笔:“……”
可恶!
诗千改装作很庆幸的样子:“你不想知道正好,我就不用回答了。我还有好多这种问题呢,每个都说一遍忒麻烦。”
她特意咬重了“还有好多”。
四象笔炸毛,恨不得用笔杆打她,兀自转起圈:“可恶的女人,又说要走,又给我留下一堆问题……”
诗千改就笑眯眯地看着它,也不出声提醒。
终于,四象笔像是下了决心,恶狠狠说:“你不要想摆脱我!我这就跟着你回琅嬛,你以后要是不回答,我就一直缠着你!”
诗千改还没说话,诗净之就大惊:“万万不可!”
他们原先只是想要诗千改重新开启秘宝,让四象笔认可诗家人,可没有想过让四象笔跟着试千改走啊!
“你好烦!我要跟谁走和你有什么关系?!”
四象笔哼了一声,诗千改也似笑非笑看向她,诗净之心都提起来了。
不过,等了一会儿没见两人继续说话,诗净之心里又松了口气。
她赶紧说:“三姑娘,雇役已经准备了花茶和点心,你快去用吧。”
夜九阳拖长腔“嗯——”了一声,诗千改扬眉道:“那我们就先去蹭饭了?”
她看向四象笔,四象笔微微地点了一下,于是诗千改唇畔的笑意加深了,错开视线。
——四象笔和九页书性格差别很大,前者活泼,后者沉稳。
从幻境中众人都已经知道,四象笔的内核是“求知”,所以它就一直像一个孩童一样,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求知”,是它无法磨灭的本能,是它所遵从的行为准则。
所以,它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看三人坐着机关下去,诗净之才抚了抚心口。
四象笔应该是开玩笑吧……
可是,她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安呢?诗净之愁眉不展地想。
她摇摇头,将杂念甩开,打开灵犀玉牌,把诗千改通过试炼的消息传了下去。
“三姑娘通过了试炼,还打破了族中的记录!”
几乎是一瞬间,这个消息就如同水波纹一样传了出去,在族内激起波澜。
“当年诗素天赋虽高,可却也没有这么天才,轮换了四遍才通过试炼。三娘到底是像了谁?”
“好!——大哥你看,我就说该早点把三妹子迎回来!有她在,何愁我诗家不兴?”
“秘宝这下态度改缓和了吧?诗家小辈也不是没有能人……”
诗千改三人到达茶厅,发现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人,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看见她走进来,许多人顿时投来了关注。
诗千改没有管那些窃窃私语,径自坐了下来,悠悠地开始吃糕点。
——她若是想把四象笔带走,估计还要再掰扯掰扯。不吃饱了怎么行?
带走敌军的宝物,还要吃敌军的粮草,这就叫杀人诛心。
“三姐!”
身侧传来一道声音,只见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带笑的望着她,“初次见面,我是四娘。”
四娘一直对她这个只闻其名,未谋其面的三姐很好奇。
她记事的时候,就对自己在族中的齿序感到过疑问。为什么二姐之后直接跳到了她呢?原本排行的三娘去哪了?
如今世家一般在小孩五岁以后进行齿序,如果在此之前夭折,这个排序是不会记进族谱的。所以既然有排序,那么三姐就还在,只是不在家族中。
她问父母,父母也回答得很含糊。他们说,三姐的母亲住在外面,她的小孩就也一直没回来;他们还说,三姐和皖州何家的少爷订了娃娃亲,如今就借住在何家——她的齿序,就是何家来提亲时上的。
那时四娘觉得这段话里充满了怪异之处。不说别的,就说那皖州何家,他们这样的中州世家,何家怎么配得上?而且,什么时候世家还有娃娃亲和借住的说法了?等她长大到十几岁,才渐渐知道来龙去脉。
原来是受过诗素救命之恩的何家背弃了承诺,想要攀上诗家,因此欲图把被托付寄养的三娘与自家少爷定亲。
而这门荒唐的亲事,则是诗素父亲顺水推舟设下的“惩戒”——他总是对子女充满掌控欲。逼迫不了诗素,就想要再逼迫自己的孙女。
如果三娘来求他,那么他自然就会退掉何家,重新给她找一个嫡系诗家女子门当户对的夫婿,那时三娘想怎么奚落何家都行;若是她不来求,就只能嫁给何文宣。
从那之后,四娘就觉得这个三姐姐很可怜,一面还窃喜庆幸自己的父母和爷爷没有二爷爷那么强势。
直到去岁年底,她听到了皖州的传闻。
——二爷爷给出的两条路,三姐姐一个都没有选。她自己给自己取了字,离开何家,一脚踢开未婚夫,登报写文,引领起了千金风潮!
光是看到流传到中州的报纸,都可以想见她生活之精彩,之惊心动魄。
四娘先是不可思议,后又对诗千改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诗千改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并未应答,视线又投向她身后。
跟在四娘后面的是一个外表中年男子的修士,从周围人的称呼中可知,他是诗家目前的族长,也是她的大爷爷。
“长江后浪推前浪,三姑娘着实令老夫惊叹羞愧。”诗族长和蔼道,“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起你。”
他躬身,竟然行了一个平辈之间的道歉礼仪。
自从诗族长进来之后,周围的小辈就都不敢说话了。身为一个大姓族长,小辈们平时是很难见到他的,也只有四娘与他比较亲近。
如今看他如此和颜悦色地与诗千改说话,众小辈皆是不可思议,听到他居然道歉,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连六娘都瞳孔微缩,祖父对她,宠溺有之、纵容有之,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用郑重的态度对待她——祖父刚刚甚至行了平辈的礼节!
诗千改安然受之,只是点头说了一句:“前辈不必多礼。”
诗族长愣了一下,她说的是“前辈”,而不是“大爷爷”或“族长”,态度敷衍又疏离。
“大哥,你何必对一个小丫头这样低三下四!”
仿佛还嫌茶厅里不够热闹,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二弟?!”
诗族长脸色变了。
一个与他相貌极为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但看起来更老态一些。
诗千改轻磕了一下茶盏,抬头望去——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未曾谋面的祖父。
他那个字辈从宝盖头,他排行第二,名为诗项宁。
诗项宁修的是辑书道,金丹后期修为,虽然和诗千改隔了一辈,但外表仍然可称作壮年。
不过,在世家大族里,走辑书道一般就是没有天分的体现,写不了文章家族才会让他做辅助。
诗族长眼皮抽了一下,对着身旁的人低声怒道:“是谁把老二放出来的?!”
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二弟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现在一脸心有不甘想搞事情的表情,诗族长血压简直噌噌往上涨!
“大哥,是我自己打破结界出来的。”诗项宁冷哼一声,“我的孙女,我难道还不能管?”
——族长的胞弟硬要撞结界,其他人总不能真让他撞死了。半推半就,便放他出来了。
“你此次回家,做得不错。”诗项宁摆起了长辈的谱,“念在你通过了试炼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你现在是在琅嬛吧?以后的辑书客就从诗家选,从今天开始先由我代劳,再派给小辈。”
这番话显然他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说的异常之顺溜。“……”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以前单知道二爷被他哥哥宠坏了,一把年纪还像巨婴,却不知道他竟有如此愚蠢。
因为太过离谱,诗千改的第一个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想笑。她玩味道:“意思是说,你想做我的辑书客?你梦做得挺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