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府
奉旨下嫁侯府的长乐公主言欢喜已经昏迷三天了。
已经赋闲在府多年,忽然临危受命去福建抗击水匪的勇毅侯府老侯爷周远艰难的完成了皇命,皇上收到水师得胜的消息后,三天一道圣旨,催着老侯爷交出帅印,速速进京述职。
老侯爷七十岁的高龄亲身上阵杀敌,胸口中了一箭,旧伤加上新伤,外加丧子之痛,整个人高热不退,人事不省已经整整三月有余。
传旨的钦差不敢抗旨,催着老侯爷的亲兵抬着高热昏迷的老侯爷紧赶慢赶的回了京城。
皇上在德胜门外看见老侯爷确确实实是被抬回来的,御医又上前把了脉,说老侯爷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再不能带兵打仗,皇上才放下了悬了好几十年的心。
皇上怜其勇毅侯府此番痛失承爵的世子,特在世子百日热孝内,将其亲生女儿长乐公主下嫁侯府长房庶子,为侯爷伺候汤药。
年幼的长乐公主奉旨下嫁,礼部体谅侯府举哀,一应仪式简之又简,长乐公主初初丧母,也在热孝内,故此一身素衣,一个小小的包裹,由礼部官员轻车简从的寂静的从绿柳殿送至勇毅侯府新收拾出来的新房。
长乐此刻躺在大红色的被子上,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冒着冷汗,意识却还在飘荡。
她能感到意识在头上飘散,能感觉到身体的沉重,似乎这轻飘飘的意识正要挣脱这具身体的束缚而脱体而出。
但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若伸出了丝丝缕缕的丝线,就像是大树的枝蔓,一点点一缕缕的,又将她飘荡的神魂禁锢在她沉重的身体里。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且为了防止毅哥儿像平治帝那样追寻转世重生这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她早早就嘱咐要将尸身火化。
她们言家从先祖立国开始,每个皇帝都深信轮回转世,都妄图长生不老,一个个的拼着命的作了大死,也全都不得好死。
她看到周昌盛给她的尸身浇的火油,毅哥儿点燃的芦柴,她的尸身在他们二人面前熊熊燃烧,只剩下一把粉末和几颗骨头。
没有了折磨她的肉身,她的神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觉得自己像是天上的云朵、地上的小草和水里的游鱼。
她飘在半空,看着周家举家南迁,长长的一支队伍,延伸了几十里,弯弯曲曲的人流。
周家的人全部一身缟素,白衣素马,白布蒙车架。
车队的最前,周昌盛面色苍白、神情枯槁的勒马在前。
周昌福和周煜紧紧护卫在周昌盛的两侧。
周昌柔鬓角边插着白花,昔日娇俏艳丽的脸庞像晒干了水份的花瓣,两个孩子穿着重孝,神色间没有哀戚,只是转着眼珠,从车轿中无聊的看着路两边的随从。
周昌柔和周昌盛的生母李姨娘也是鬓边别着白花,贴身丫鬟竹叶时不时的用帕子低头擦着眼泪。
昔日勇毅侯府乌烟瘴气,两个房头为了爵位,阴谋阳谋层出不穷。
却不知他们勇毅侯府在刀光剑影之下、阴谋诡计之下,尸体成为了别人前进的踏脚石。
已经早就先去的勇毅侯府老侯爷想必在九泉之下有喜有忧吧。
忧的是周家只得这一支存活。
喜的是周家以后就要世代替皇家镇守南方,剿水匪,治水患,发展民生,这是周老侯爷的愿望,也是周家的归宿。
长乐最后看了一眼周昌盛,他与她这一生,都是任性太过,为自己想的太多,为对方想的太少。
等到她长大了、明白了,错误已经铸成,不能在更改了。
其实,有些事情和有些人,换个说法,换个做法,就能让他和她的日子,不那么难过。
她早早离去,对周昌盛而言,对周家而言,是一件好事。
随着她的一个心思转换,就看到了琉璃她们。
她看着琉璃、翡翠、水晶三人搬进了她最爱的庄子,每天种菜养花,三人没有哭天抢地,也都没有寻死也没有出家,她也了了心愿。
琉璃给她供奉了牌位,每日为她抄经诵经。
翡翠则在院里追在小鸡小鸭子后边喂食,时不时的叉腰啐几口,骂一骂没有良心的周昌盛怎么没有被天打雷劈。
水晶就给菜地浇水,偶尔也帮腔骂几声周家的人都是狼心狗肺。
长乐还有有些遗憾,到最后,她还是误了她们三个人的终身,没有在活着的时候给她们安排好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