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赞奉央玛在吟颂声中为南江雪挽发、加笄、正冠,罩广袖罗衣。再拜父母,南江雪婷婷站起,一席神鸟为图的月白长裙,一副花开四季的彩色花冠,女子水眸如星,朱唇含笑,转向众人,落落一礼。在场宾朋尽皆站起,乐声长彻,那一刻,南江雪艳光四射。
南怀瑾站起身来,走到南江雪身边,解下多年以来一直配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含笑望向女儿,既而俯身将那玉佩系在了南江雪独有的雪字玉牌之上。
那玉佩黑如纯漆,细如羊脂,与南江雪白色的玉牌交叠辉映,散发出既纯且烈的光芒。
南江雪微微一愕,父亲已将她的一只手握进了他那宽厚的掌中。
这样一个举动生生地撞入全场交织的视线,在这一隆重的笄礼之后迅速传播开去,而这双被赋予了军政临时处置权的黑白玉牌,则亦如巨石一般,震动了整个北地。
后世评说中,有人盛赞南怀瑾高瞻远瞩,敢教利剑出鞘,雪耀华年,有人则批评他恣意专行,一不留神便可能祸乱北地,但无论如何,今天的这些门阀高官,没有人敢当场提出异议,而或睁目结舌、或津津乐道的市井百姓,更加关心的则是月入几斗,来年或可加盖一间瓦房。
“你这般纵着小雪,人们的心里恐怕都得嘀咕,咱们的国公爷这可是要立位女世子。”色勒莫大营归来后,南怀瑾和托娅手牵着手走在公府后府的花园里。
一日的典仪毕,他们脱去正装,换回常服,夕阳晚照勾勒着一双温暖的轮廓。
“咱们的小雪,天纵之资,光采照人,便当如鸾鸟翔于九天,他们有什么可嘀咕的?纵是我要立女世子,那又如何?无非是天元的朝廷会啰嗦个没完就是了。”南怀瑾剑眉一轩,唇间勾出一抹浅笑。
“朝廷怕不只是啰嗦个没完没了,而是会被你闹的鸡犬不宁吧?”托娅笑道,似是想象出祇都朝堂之上,衣冠楚楚的文臣武将一个个目瞪口呆、脸红胡子翘的模样,南怀瑾也不由笑了起来。
“风儿如今辅助大伯领兵北线,云儿开始随你研习政务,小雨年龄尚小,但也是文武兼修,几个孩子都很争气,只是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会去猜测这世子之位的所属,一味空置下去,难免会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公爷如何考虑?”缓收笑容,托娅轻声说道。
谈及的是北地要事,话题也很敏感,但她与丈夫之间却从没有什么避讳。
“你说的对。”南怀瑾点点头,“你觉得,哪个孩子更加合适?”
“论才德,论功业,自是风儿最为合适。只是……”托娅轻轻叹了口气。
“小雨是幼子,年纪虽小,却有许多过人之处,性子嘛,跳脱了些,天天古灵精怪的,自由自在他会更加欢喜。而云儿……”
“云儿聪慧,少年风华,奋发有为,可惜为奸人所害,虽说治理一方凭靠的是志向、心胸和智慧,但北地尚武,云儿力有不逮之处,便会成为他人诟病的口实,别看他嘴上不说,心里对此还是介意的。这孩子,遭此一难,心思重了许多,我实不愿以世子之位迫他。”南怀瑾看向前方,眸光有些深沉。
“最合适的的确是风儿,才德功业自不用说,那份周全、担当,以及襟怀见识都足令人欣喜。只是,我们虽当风儿是亲生骨肉,旁人却不这么看,若将风儿立为世子,必遭宗亲反对。”
“这样的力量不可小觑,既非北地之福,也非风儿之福,即便我在,他也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建立更大的功业,此事着实不易。”
“况且风儿这臭小子,恐也根本不肯领咱们的情。这么些年,只一心铺在军务上,窝在边关的兵营里,别的事你不提,他不问,你不问,他不答。定是跟他大伯父待久了,染的这身臭毛病!”说到这里,国公爷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你又开始抱怨大伯了!”托娅噗嗤一笑,心里自知南江风作为养子,他们再怎么护着,也会有许多顾忌和压力。“风儿性子沉敛,做事妥帖,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初你在军中对他百般挑剔折磨,他便是小心些也都是被你吓的,又怎能赖到大伯身上?”
“是是是,你大儿子好,都是我不好。”南怀瑾哼哼道,说着又轻叹了一口气,“世子一事牵扯甚大,我们还当从长计议。”
托娅点点头,“不过这几个孩子感情极好,日后无论谁做世子,相信另外几个都会鼎力扶助的。”
“不错。如今我让小雪手掌威权,一是咱们的宝贝女儿当之无愧,二是日后但有小雪坐镇,她的任何一个兄弟就会稳稳当当,我北地就会稳稳当当。”
南怀瑾目光炯炯,说着又突然不高兴起来,“几个臭小子,没一个省心的,还是我的小雪最是合我心意!要不是心疼小雪,只盼她随心所欲,我便立了女世子,让全天下都见识见识我北地大小姐的绝代风华!”
此时此刻,最合国公爷心意的小雪正和她的两个弟弟在一起。
“姐姐今日笄礼成年,可曾怀念少时时光?”南江雨拎着一桶黑乎乎的泥巴笑眯眯地说道。
“那是你的少时时光吧?”南江云抽抽嘴角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南江雪已将两只素白的玉手痛快地塞进了泥巴桶里。
“咱们捏几个小泥人儿吧!”将两团泥巴凑到两个弟弟眼前,南江雪笑的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