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仁没有龟缩在武安城里,他率军去了古交原。
一则,他不能让城中的老百姓,甚至北地的老百姓认为他就是不顾他们死活,将他们当做手中的挡箭牌。
二则,他的手下已有人慑于南江雪毒辣的威胁,表现的有些惴惴不安,他必须展示出自己的强大,以及面对那个丫头必胜的信心。
放弃城池,平原作战,这不是一个好决定。
但更加糟糕的是,这么多年只顾与祇都巴结算计,他竟然没发觉,南江风已经成长为怎样的一位统兵大将;北线军,他以为的疲惫之师,又拥有着怎样高昂的斗志和惊人的战力。
古交原一战,北线军虽顾念同袍,尚存了些许仁慈,可他却依然损兵折将,回头时又发现武安城竟已大门紧闭,神出鬼没的鹰卫斩杀了守城的武官,二公子南江云入城。
这样的迎头痛击令南怀仁军心不稳,原本构筑起的力量也开始融化。
南江雪乘胜追击,他则节节败退,甚至不敢通过黑旗近卫旅驻守的色勒莫大营,由长子南山原接应,才绕道进入了燕京城。
好在南江雪严令各地守备军不得擅动,否则局面将变得更加复杂。
他知道,敌我不明,南江雪也不敢随意动地方守备,而燕京城固若金汤,身后便是他的南部大本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被南江雪以言语所激,草率地开城迎战。
那丫头若攻燕京,那便看看是北线军的骨头硬,还是燕京城的城墙硬吧!
她若不怕城下堆尸如山,不在乎北地的悠悠众口,他又有何顾忌?
不知是南江雪真的有所顾忌,还是她脑子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总之,她竟然慢下了节奏,驻兵于距色勒莫大营两百里外的邺谷城。
这给了南怀仁喘息之机。
他一方面安抚民心,稳固南部,一方面连番催促祇都城中的皇三子尽快来援,而与此同时,还有两件事令他寝食难安。
一是在他出征时,燕京城中的一些重要人物不见了,其中包括他的妹妹南怀嫣一家,北地上师上官长鹤及其得力门生和辅政要员,为此他将镇守燕京的二儿子南山海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是来自白岭的急报,当南江雪势如破竹之时,两面三刀的渠宛突然撤军,褐爪统领穆晚城没了牵制,掉头围住了投效于南怀仁的褐爪副将冯奎,而南江风似乎正分兵直奔白岭。
若无援军,冯奎所部只怕会被穆晚城和南江风夹击而死,但南怀仁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派兵前去解围。
一是舍不得耗损军力,二是也没把握打赢那两员大将,于是,一心想爬的更高的冯奎变成了南怀仁的一枚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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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都朝堂这段时间都很吵,吵闹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南江雪,以至于皇帝只要一听见这女人的名字就头疼不已,而沈明瑄的归来更让这样的喧腾达到了顶点。
“睿郡王率五千精兵征战极北,退敌军,灭敌首,战功赫赫,百姓交口称道,便是那南江雪也颂赞不已,如此声势,臣等实是敬畏非常。”一个朝臣摇头晃脑地说道。
“正是,人都道殿下此番还朝,加封亲王自是不在话下,若是殿下志存高远,此等大功……”另一人立即附和道。
“如此僭越之语,孙大人从哪里听来?”沈明瑄冷声打断了那孙大人,一双长目已散出了凛冽之色,“那些人不懂事,孙大人你身为朝廷重臣,也不懂事吗?竟拿到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大人这是在裹挟本王,还是在揶揄陛下?”
“这……陛陛下,臣……臣绝无此意,臣……”孙大人立时涨红了脸,慌忙解释道。
“父皇,”沈明瑄打断了孙大人,恭敬转向皇帝,“此番大战,极北最终所联合部落二十四个,前后总兵力高达三十八万,儿臣所带的五千兵马,在这样的大战中所倚仗的,是天家威仪,父皇信重,故而不敢有一日怠慢,五千儿郎尽皆奋勇争先,所幸不曾给父皇丢脸。”
“南大小姐在奏书中亦感念陛下皇恩浩荡,英明决断,威服四海,并请托儿臣进献战利,以谢朝廷。”
“儿臣不敢居功,但儿臣想为出征的五千儿郎请赏,请父皇勉励将士忠诚,浴血卫国。他们之中,有人重伤身残,有人埋骨异乡,还望陛下加恩抚恤,让他们家中老幼,获享荫泽。”
说罢撩衣跪倒,叩首在地。
一些人点头称叹,一些人冷眼相向,皇帝面色温和,眼中现出了一抹赞许之色。
“平身吧。这些将士朕自当赏赐,你能这般谦虚自持,朕很欣慰,但你的功劳,朕也不会视而不见。”皇帝道。
沈明瑄正待答言,沈明铮却已笑吟吟地开了口,“四弟别管旁人闲言闲语,你的功劳有目共睹,不说别的,就是这大车大车的战利品,那可是实打实的,父皇一向赏罚分明,你就不要推脱了,反而显得矫情。”
说着眉头轻轻一挑,“只不过这南江雪拿出这么多东西,到底是想敬谢朝廷呢,还是想拿这些东西堵住朝廷的嘴,以便脱罪呢?若想脱罪,这么点东西恐是在打咱们的脸吧!”
“三哥此言何意?”沈明瑄沉声道。
“父皇,”沈明铮不再理会沈明瑄,面向皇帝躬身道,“极北常年盘踞北方,屡屡犯境劫掠,更有南下深入之狼子野心,素来便是我天元的心头大患,而父皇对北地向来恩宽,是因其为国之屏障,戍边卫土,铲除祸患,乃北地当尽之责。”
“然北地,远的不说,即便是靖国公南怀瑾,也是守多攻少,任由极北不断做大。”
“此番,南江雪被迫发兵,十万边军竟大破敌兵,如四弟所说,二十四部落,三十八万兵力,不知是那南江雪当真是天纵奇才,还是他们靖北军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更有甚者,原本敌军溃败,联盟瓦解,南江雪却不曾乘胜追击,一举除了这心头大患,反而跟极北各部落握手言和,把酒共欢,我听说,她甚至把坎布城平白给了萨日部。”
“我倒想问问,她一介武将,如此自作主张,明火执仗,究竟是不把父皇和朝廷放在眼里,还是得了四弟你的支持?又或者,”沈明铮掀动了一下嘴角,勾出一抹森凉的笑意,“她是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三殿下说的极是,我看这南江雪就是仗着自己手上的兵权,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北地向无敬畏之心,自成体系,扩充军力,极北就是他们的一个幌子!”
“说不定从一开始,他们就跟极北有所勾结!”
“这南江雪,不过一女子之身,即便拿着靖北鹰符,但未得陛下明旨颁诏,名不正,言不顺,竟也这般嚣张,若让她得了势,岂不是要裂土称王了?”
“送来几车所谓的战利品就想蒙混过关,她把咱们都当傻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