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墨碣和冥犀齐齐冲口喊道。
女子缓缓抬头,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眼迷离。
她大口喘息着,一个躲闪不及,被攻上前来的一名军士砍中了一剑。
“大小姐!”墨碣痛叫一声,南江雪的目光却似又渐起了一丝清明。
但见她一抬手,猛地将残剑刺向自己的肋下,豆大的汗珠和着血水滚滚落下,拔剑之处,血线长扬,她的身体似已支撑不住,但那种剧痛却彻底摧毁了迷情香发动的最后一波药力。
脸上红潮褪去,南江雪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抬起手,穿过面前凌乱的面孔,一双澄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墨碣。
墨碣左手一扬,南江雪所佩的无极剑赫然飞出,闪电般越过众人的头顶,被女子牢牢攥在了手中。
剑光再闪,奔至眼前的一人已被她拦腰划开,血和内脏流了满地。
墨碣更不停留,也不顾刀枪入肉,他疯狂地撞开眼前的军士,劈手砍飞了攻向女子的另一个军士,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南江雪揽在了怀中。
扯下身上带血的衣衫,他把南江雪肋下的伤口紧紧裹住,又向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眼泪却已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尽管墨碣和鹰卫都悍勇异常,但面对敌人源源不断的多轮围攻,也早已满身是伤,疲惫不堪。
鹰卫的数量开始急剧减少,墨碣身前的尸体堆起了一座小山,小山那一边,鹰卫的统领冥犀如同一个血人一般左冲右杀,但最终还是被大群长枪虎贲困在了当中。
虎贲一声齐喝,十余杆长枪扎入了冥犀的身体,又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扎到了半空。
冥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口中和身体上,鲜红的血水汩汩流淌。
“冥犀!”南江雪凄声喊道。
冥犀,跟随南怀瑾多年的鹰卫统领,于她便如叔伯一般。
“大小姐,冥犀无能,愧对大小姐,愧对公爷,愧对夫人嘱托……冥犀……这便去向公爷和夫人请罪,但望大小姐,吉人天相……”说着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奋力挥出,数杆长枪齐齐断裂,在他的身体侧跌之际,几颗虎贲的人头飞上了天空。
“大小姐,漆麟可堪一用。”这是鹰卫统领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冥犀伯伯!”南江雪再叫一声,眼中奔射出无穷的烈焰。
不知多少次挥舞手中的长剑,也不知身体上又新添了多少伤痕,眼前血海尸山,但虎贲却仍然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他们,也全都杀红了眼。
几杆长枪刺来,墨碣脚步疾旋,将那些长枪尽皆封挡在外,却眼见另一柄长刀凶狠地砍向了正与三人缠斗的南江雪。
墨碣大喝一声,将身周的敌人连同他们手中的长枪一并甩飞开去,毫不迟疑地扑身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南江雪,生生扛下了那一刀劈斩。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一口鲜血从墨碣口中喷出,溅在了南江雪的脸上。
从身体里流出的血正在带走他们的气力,带走他们的意识。
待要再次站起,南江雪却轻轻拉住了墨碣,女子的嘴唇也已全无血色,衬着脸上的血水那般刺目。
“还留吗?”只听身后有人问道。
“男的杀了,女的留着。”有人回答。
“属下无能。”墨碣伏在南江雪身上,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擦的很仔细,很小心,“对不起。”
女子轻轻摇摇头,握住了他的手,“别让我……落在他们手里。”
“主子……”一大颗泪滴从墨碣眼中落下,打在了她的脸上。
“墨碣哥哥……”抬手温柔地拭去了他的眼泪,她对他微微笑着,双眸无比澄清,“动手吧。”
一声久远的“墨碣哥哥”,加上清明的“动手”二字,再次令墨碣潸然泪下。
从她三岁上雪归山时,他便跟在她的身边,伴她习文练武,与她同止同息,此后便成了她的贴身大护卫,战极北,平北地,一路追随,如今已有十六年。
小的时候,南江雪曾叫过他“墨碣哥哥”,但他坚决不受。
对他来说,南怀瑾不仅是北地之主,更对他有救命与再造之恩,他把女儿交到自己手里,他必终身侍奉,不敢有丝毫怠慢逾举。
而那个多姿多彩的美丽女子,在这经年的追随中,早已成了他心中执着的牵绊与信仰。
攥紧长剑,他的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像是谁心脏碎开的声音。
“是。”他机械般地应了一句,可手中的剑却似有千钧之重,根本无法提起。
“南江雪,我不准你死!”破开血腥的空气,一声沉喝陡然传来。
那般熟悉的嗓音,带着罕见的愤怒、惶急和一种嗜血的报复欲,撞进南江雪的耳鼓,也撞进了所有人的脑子。
南江雪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她拼尽身上最后一点气力推开墨碣,挥剑削向一个欺身上前打算结果了墨碣的虎贲。
那人痛嚎一声,手臂被生生地齐根斩断。
而在他身后,另一个挺起长枪的虎贲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前突然现出的明晃晃的剑身,既而缓缓软倒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已飞跃而至,手臂一带,从虎贲的身体上抽回那直没背脊的长剑,抬手击飞了旁边的另一个敌人,他的身后,一批劲装武者如鱼跃鹰飞一般砸入了虎贲的队列,激斗之声再次铮然响起。
来人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理,他自顾自地来到南江雪面前,俯下身,轻轻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小雪……”一声轻唤,却饱含着叩心泣血之痛。
“哥……”女子向他露出微笑,那笑颜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如盛开的鲜花。
“我来晚了。”南江风的声音颤抖,英俊的脸孔微微扭曲,刀刻一般锐利分明。
“刚好。”南江雪含笑道,“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哥哥你别离开我。”
说着,她把头更深地依偎进南江风宽阔的胸膛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南江风抱起她,那些翻扬的武器、栽落的尸身、血腥的怒喝和惨呼对他来说,仿佛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他只是抱着她,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走出后园,走出守备府,走在阙城混乱的街道上。
没有一把武器会出现在他身侧,没有一个敌人能挡在他的面前,他那森寒的脸孔,怀中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令靖北的将士一个个目眦俱裂。
他们无声地砍杀着,他的身前与身后,绵延出一条长长的血的通道。
※
“阙城之变”将北地内乱迅速带入终局。
事先潜入阙城的暗卫打开了城门,雪狼、风豹和北线黑旗滚滚而入,将最终未能走脱的沈明铮、南怀仁和南山海死死困在了守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