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三日,不日便会抵达祇都。有琴声自船屋中响起,一时似清风唱晚,转而又见彩霞奔彻,穿过阳光洒下的丝丝金缕,飘摇于波光潋滟的洛河之上。
沈明瑄倚在窗边,潭水般的深眸里全是那白衣女子的样子。
她坐在瑶琴之后,玉指纤长,拨动起无限风光,一缕墨发垂散下来,鬓边一枚简单的珠钗,在阳光里微微晃动,专注却也闲散。
他久久凝视着她,无论是沙场上的鲜衣怒马,还是此刻的缱绻清姿,都是他移不开的眷恋。
她总是简简单单,时常面带微笑,却仿佛会在顷刻之间,让风云际会,让华彩满天,让他的一颗心落进去,就再也难以自拔。
可是祇都就快到了。在他们找到那家很好吃的鱼丸豆腐之后,她是会继续陪在他身边,还是将从此离他远去呢?
她没有答应什么,他也没有问。
他不想,也不敢。
他害怕听到答案,宁愿沉浸在眼下的时光里,患得患失。
忽有另一阵弦音遥遥传来,与南江雪的琴声交相呼应,也因此打断了沈明瑄的思绪。
但见南江雪眉间轻轻一动,清亮的眸子向外瞥了一眼,指尖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一旁的小五则站起了身。
沈明瑄不由下意识看向窗外,正见立于甲板上的墨碣走到船舷边,不远的地方,有另一艘舟舫正同向行来。
琴声不绝,奏的是同一首曲子,忽而空明,忽而高亢,彼此间不曾相见,却似是相识已久,情致相通,拨弄起云飞泉跃,谷应山鸣。
至一曲弹毕,仍余音袅袅,如眼前的烟波曲水,百转千回。
南江雪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几分错愕,几分惊喜。
走出舱房,步上甲板,只见那艘舟舫已与他们并排而行。
船上站着几人,为首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公子,白衫鸦鬓,折扇轻摇,临水而立,便似那一句“君子如玉”,说不出的儒静风流。
“各位有礼。不知方才那曲是哪位所奏?”向对面舟舫遥遥一礼,南江雪开口问道,将声音轻松地送进舟舫上的各人耳中。
“正是在下。”那白衫公子躬身还礼,“方才与在下合奏之人,可是姑娘?在下以寒。”
清朗好听的声音,一般轻松地传了过来。
南江雪的脸上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对着那以寒公子再次躬身,“拜见师哥!”既而,身后的墨碣和小五也双双躬下身去,唯有坐在舱顶的小十三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对方。
“果然是小雪师妹。”以寒也笑了起来,清俊的眉目一笑间更见风华。
手中折扇一收,以寒双足点地,向着南江雪等人的船舫方向飘身跃起,白衫绽开,墨发轻扬,如他的一身轻功一般的漂亮潇洒。
聂远一个跨步,与几名宿卫同时护在了沈明瑄身周——即便南江雪称对方师哥,他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然后,“哎呀!”“噗通”,一声惊叫,随即是落水之声,有着一身漂亮潇洒的轻身功夫的南江雪的师哥,竟然飞至半途便坠了下去,干脆利落地落入了水中。
然后,包括南江雪在内,舟舫上的一干人等齐齐傻了眼。
“啊!救命救命!师妹救我!”儒静风流的以寒公子挥舞着手臂,踢踏着双腿,在水中一通扑腾,大力呼喊,而他所乘的舟舫上,也有女子惊叫出声。
“他真的……是你师哥?”皇帝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是吧……”南江雪也有些发蒙。
这位师哥对她来说其实只是传说而已,从未见过面,但方才那一曲《云水谣》,乃是她师父燕晟所创,世间独有,而弹奏之时,那些韵味转音,也跟子渊的习惯一模一样,再到两人对答,看似风轻云淡,却也都带出了雪归山的内息,是以她才这般肯定。
不过……他这功夫,也着实差了些吧?居然跃至半截便掉了下来……方才的如玉君子也变成了张牙舞爪的落汤鸡。
便在此时,一个身影纵身跃下,眨眼间便来至以寒身边,正是对面舟舫上的一人,可刚一伸手,以寒便大叫着抓住那人的手臂,结果水花四溅之中,救人的和被救的乱成一团。
“哎呀你会不会水啊?师妹师妹!快快救我!”以寒继续喊叫,然后竟和救人者一道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