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简单,只要一开始,他们就是奔着火器这个目的来的,一切自有分说。”申乃安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申公这话怎么说?”
“你也看过司刑寺审问尤济事的案底了,他原来统摄三寺,对刑名、礼法、外政三大事极尽专断,冤假错案、逾越礼制、徇私舞弊皆有发生,当中一条,不知你参透没有,他说自己与种仁交好,又和尹出云同谋,总揽商贸之利,看似是官商军勾结,但若加入火器这一点,不难看出,是为了寻找火器详方,故而,登州兵变与此事息息相关。”申乃安一番话,罗保朝恍然大悟。
“所以啊,尤济事的事儿一出,尹出云就逃到登州起兵,与此同时,上庸与牧国联军压境,东都再爆炸,一切顺理成章。”申乃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罗保朝定了定心神,转而问:“那我们岂不是该肃清东都,也要对陛下说明此中关键。”
申乃安看着他再三变化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于是慢慢道:“罗大监忠君爱国,我是看在眼里的,但千万别着急,陛下对这件事,已经非常明白了,但他必须按兵不动,不可能贸然对某处派兵保护,要是真做了,才是正中上庸下怀。”
“对啊,对啊,我有些焦躁了。”罗保朝微微抬眉,眼神藏在暗里,灯火照着额头,语气平静。
申乃安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的顾虑,因是道:“罗大监,你是强弩先断,刚刀易伤,你如今过于正直,反而不好,我提醒你,是因为我敬重你,大魏不能少了你这等人物,如今局势迷惑,你如果硬做钓鱼之饵,水下游的,若是小鱼还好,但是恶蛟呢?执钩者,得之,为饵者,亡之。”
罗保朝今夜屡屡被他点拨,内心不觉疑惑,便问:“申公这话什么意思?”
申乃安不加掩饰,直道:“劝你别那么忠贞不二。”
“申公这是对陛下不敬了。”罗保朝一扬脸,双眸如炬。
申乃安反问道:“那谁对陛下敬重?”
这一问,倒让罗保朝不知该怎么回答。申乃安也不恼,抬手摊掌,其上之纹,错综复杂,他仍旧慢慢地说着:“国,是民众之本,君,是立国之本,民,又是君威之本,换言之,无君则无国,无国则无民,可,若是无民,自然无君,敬重君上,不如敬重国土,敬重百姓,当你为百姓谋生存之时,就是为君上谋生存,如此简单的道理,罗大监应该明晓,我劝你不要愚忠,容易蒙蔽双眼,如今天下大势,我大魏占了一半,若能撑住,必得统一,届时,千里江山就是你对君上最好的尽忠之礼,而现在,无论是登州还是西山,无论是上庸还是牧国,都不是你该操心的,请着眼于大魏百姓。”
“申公的意思,是要我沉默了?”他的心随之平静下来。
申乃安点了点头,肯定道:“沉默着一时半刻,才能有更振聋发聩的来日。”
他说得对,东都爆炸一事,根本不需要罗保朝跟着操心,也不需要他挺身而出,皇帝既然能想到三响堂的案子,自然心中已有决断。
接下来的一切,就看皇帝的安排了。
“我知道你斡旋于诸国之间,没有你,破不了南江与琼州的会盟,大魏也不会与牧国、上庸以西山要塞为界而安,纵横谋划,你的心胸在天下,绝不在朝堂。”罗保朝也从心眼里敬佩他。
“不错,我确实善于此事,但是纵横天下之后,我求的是什么呢?”申乃安莞尔,举手捧光,影绰绰间,仿佛托着太阳。
“是太平。”他自己回答了。
罗保朝立时起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满是敬畏。申乃安素来高接天宇,与人交时冷冰然也,与人谋时志气高也,权贵不能侵,独有兰草之臭,而无尘世之俗。他不喜虚与委蛇,不喜勾心斗角,不喜那肮脏、无耻、无义的事。
申乃安,绝当得起大魏如今的圣人。
“我们所求的,毕其一生,恐也难达。”罗保朝叹息。
“难,入蜀之路难,太行之路难,三胜之路难,诸多难处,难不成,不筑蜀道,不登太行,不渡洪波,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越难,越要走,越无望,越要坚持,为己心力,为求心安。”申乃安斜杯倾水,一泻长流,浸润了靴前。
罗保朝怔住,问道:“申公是要不可为而为之?”
“此言差矣,世上从无不可为之事,为则为,不愿为则不为,谈什么不可为,全在你心而已。”申乃安微微仰脸,扶正了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