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还是没见中枢中露脸,荃贵心里有些慌了,开始焦虑起来:自己的财产都在中枢中手中,万一中枢中把财产卷跑了,自己怎么办?她一时懊悔没有把宝押在欧亚仕夫妇身上,跟玛格丽特到美国去。一时安慰自己:中枢中是个好人,他不会置自己母子不管的。慢慢地荃贵在焦急中吃不好,睡不安了。
广俊却如释重负:最好中枢中跑了,这样母亲就能保住名节了,他安慰母亲:“额涅,我们不应该贪图外祖父的财产,结果便宜了中枢中这个奴才,他肯定拿钱跑了,额娘,与其现在像囚犯一样的生活,不如我们回国自首,报官,把中枢中绳之于法。”
荃贵摇摇头说:“广俊,庚子年。你的郭罗玛法(外祖父)因为是主和派被贬出京城的时候,你的玛法(祖父)和你的太太(祖母)生怕连累到他们,马上把我撵回娘家。当时你的阿玛有病在身,反对无效,安慰我说让我先回贝勒府,等他病好再接我回来,谁知结果,他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到天上去了。如果不是中枢中,这世上哪有我们母子的今天。”荃贵说到伤心处泪如泉涌。
广俊说:“这样坐牢般的日子怎么才到头啊。”
她板着脸的对儿子说:“为了以后不过这种日子。现在只能忍耐。日久见人心。如果中枢中没有背叛我们,你不许叫中枢中做奴才,一定叫他父亲。”
广俊听了终于爆发:“额娘,你要改嫁是你的事情,但我绝对不叫奴才做父亲,我的父亲是瓜尔佳·济寿。让我叫奴才做父亲,我情愿去死。”
“广俊,一个人死很容易,下一次决心就够了,想活下来很难,要下很多决心,想活得好,更难!要不断下决心。既然我们活了下来,我们就要排除万难,比别人活得更好。我为什么一定要继承你郭罗玛法(外祖父)的遗产,就是想我们活得更好,你若想雪耻就应该学习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额娘答应你,只要你努力上进,十年后,我把家里的经济大权交给你。”
广俊看到母亲冰冷的脸上坚定的神情以及眼里的无奈,不甘心地问:“额娘,真的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吗?”
“你还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你郭罗玛法(外祖父)在的时候,多少人来巴结他奉承他,可他一走,他们就来算计他的财产。如果不是中枢中,我们母子以后恐怕就要流落街头,到时候不是额娘卖身来养活你,就是你去做奴才来养活额娘。”
说到伤心处,荃贵又流泪了,她擦干眼泪又说:“大清结束了,你的人生刚开始,你要开始新的生活,现在我和中枢中都是平民了。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广俊还不死心:“如果中枢中跑了,我们怎么办?”
这正是荃贵最担心的问题,她沉默了半晌说:“广俊,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庚子年的北京城就是地狱:女人被抓去做娼妓,男人,孩子,老人被杀害,洋人为了毁尸灭迹,纵火烧房,不知有多少人葬送在火海里,当年若不是中枢中救了我,我不是死了。就是像直隶总督的五个女儿一样沦为娼妓。所以说,即使中枢中跑了,我也不亏,因为他让我们母子多享了十二年的荣华富贵。”
就在母子两快坚持不进去的时候,中枢中出现了,荃贵看见他也剪了辫子,锃亮的脑袋神情凝重,满脸疲惫,一身西装革履,显得非常挺拔,于是便给儿子使眼色。
广俊嗫嚅了好一会,还是不能开口叫父亲。荃贵只好对他说:“你先下去吧。”
荃贵等广俊退出房间后,问中枢中:“你打算怎么办?”
中枢中马上拿出与商欣的分手协议递给荃贵:“从今以后,我入赘到你家里。”
荃贵见事情的发展在自己的预料当中,并没有喜悦,反而生起对中枢中的鄙视: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陈世美。她冷冷地问:“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
“咱们马上离开日本,先坐船到海参崴,再从海参崴回国到奉天。然后在东北开煤矿。”
夜深了,中枢中看到荃贵一直低头坐在榻榻米上不动,他柔声说道:“夜深了,睡吧。”
荃贵抬头盯着中枢中的眼睛问:“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才和你过日子。”
中枢中深情地说:“我答应以后家中一切都由你做主,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奴才。”
荃贵又说:“我阿玛尸骨未寒,我要为他守孝三年才和你同房。”
“好。”中枢中失落地睡下。
“还有,广俊受到很大的刺激,你要给时间适应。”
“那是自然的。”
第二天一早,荃贵对广俊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叫中枢中做父亲。”
广俊为了早日摆脱囚徒一样的生活,不得不违心答应了。
中枢中一路上为自己抛弃商欣母子难过的,听到久别的儿子叫自己父亲。心松了下来,觉得自己的牺牲都值得了。
于是他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仔细打量广俊问:“你在日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广俊似乎害怕被中枢中灼热的目光烫伤,低下头来:“不好,像犯人一样。”
“没关系。我们马上回国去。”
广俊马上叫了起来:“太好了,额娘,我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