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不悦与为难,王立也能理解。
要让“礼部侍郎”去地方上的“军器局”,没人会乐意!
朱由检本就与大臣不睦,让他出面调动徐光启,确实有些为难他!
而且,徐光启上的奏书,希望开办新学堂,希望科举考试加入新的数学理论,无不遭到朱由检和众臣的反对。
这样一来,徐光启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也难怪,他的奏书,他的言论,没人能看懂,没人能听懂!
说明来意,徐光启头也不抬,继续翻看他的《欧几里德原本》。
这是一本拉丁文的数学著作,徐光启与利马窦合作多年,至今才翻译了六章,命名为《几何原本》。
在这个时代,要翻译这样的数学著作,没有任何先例作为参考,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就如“平行线”、“三角形”、“对角”、“直角”、“锐角”、“钝角”、“相似”等等词汇,都是徐光启从头“发明”!
所以,翻译工作的繁琐,工程的浩大,绝非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想象!
利马窦,在三十多年已经不在了!
年迈的徐光启,还想翻译剩下的九卷《欧几里德原本》,已经力不从心了!
碰了一鼻子灰,王立并未放弃,喃喃念道:
“国无武备,为日久矣,一朝衅起,遂不可文。启才职事皆不宜兵戎之役,而义无坐视,以负国恩与师门之教……”
这几句话,出自徐光启的一封信。
是徐光启写给万历十七年的一甲状元、翰林院修撰焦竑的信。
从这几句话中,可以窥见徐光启的报国之心。
只可惜,在这风雨飘摇的大明,空有报国之心,又能如何?
“徐大人,你不是一直想造大炮么?
今,本厂公给你福建军器局,再给你足够的银子!
福建军器局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你,敢不敢去试试?”
闻言,徐光启抬起头,脸上短暂的欣喜一闪而过:“阉贼!滚!”
徐光启憎恨太监,王立完全能理解!
在天启年间,徐光启两度遭到阉党的弹劾与排挤,回上海老家“冠带闲住”了两年多!
直到朱由检继位,魏忠贤收敛了许多,这才被重新诏回。
王立来此,早就有心理准备!
面对徐光启的怒骂,他没有半点生气,笑呵呵地问道:“徐大人,本厂公虽是太监,却跟魏忠贤不一样……”
“同为阉党,又有何不同?”徐光启打断王立的话,指着殿外:
“老臣没几天好活了,不想跟半个阉党打交道!
厂公,请回吧!”
“徐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
“半个”阉党是怎么回事儿?
你把本厂公看成什么了?
三角形?四边形?
对了,徐光人,你在《几何原本》中翻译的“平边三角形”有些不妥!
我认为,译成“等边三角形”更加妥当!
还有,你在“分数”那一章中,译的“比例”一词容易出现歧义,直接用“比”更加合适!
你认为呢?”
这席话,让徐光启眼睛一亮!
他翻译的《几何原本》,几乎没人看得懂!
也没人喜欢看!
但,眼前这位西厂提督,不仅看了自己的《几何原本》,还能指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这个太监,果然与其他阉党不一样!
“徐大人,要想大炮打得准,除了精确控制弹丸的重量、药包的重量之外,距离的测量更是重中之重!
你在《测量全义》中的三角函数理论,让本厂公受益匪浅啊!”
王立提到大炮和三角函数,徐光启就像遇到了知音,态度立马转变。
“厂公,你看过本官的《测量全义》?你能看懂三角函数?”
“造大炮,用大炮,不懂三角函数怎么行呢?
不过嘛,徐大人懂就行了!
只要大炮上有了标尺,炮手很容易找到正确的“夹角”,再试射几炮较正误差就行!
徐大人,要不……你到福建造大炮,本厂公帮你翻译剩下的九卷《欧几里德原本》?”
“厂……厂公,你也懂拉丁文?你能看懂《欧几里德原本》?”
“呵!”
王立淡淡一笑,未置可否:“既然徐大人不相信,就当本厂公没有来过,告辞!”
说罢,大步而出。
徐光启哪肯放弃,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哼!
还治不了你个老头?
本厂公的九年义务教育,难道是白学的?
本厂公的高等数学,难道也白学了?
没错,我确实看不懂拉丁文!
但,用汉语写一本全新的《欧几里德原本》,还不是信手拈来?
剩下的九卷《欧几里德原本》,我只需一夜功夫,就能帮你“翻译”完成!
不,上半夜就够!
下半夜,还能找柳如嫣帮忙暖床!
呵!
这老头,还真是犯贱啊!
不理他,竟然赖在灵济宫不走!
先晾一晾他!
晾到明晨再说!
“陈兄,在京师这边,西厂就由你坐镇了!
只要万岁爷准备动手,袁崇焕的性命,就全靠你了!”
王立面色凝重,陈王廷却哈哈大笑:“厂公,咱们这样监守自盗,真的好么?”
“陈兄,你又长重了二十斤吧?
身手可还行?
你在福建的一年多,贪了八万两吧?
你跟我说“监守自盗”?
你好意思么?”
“这个……厂公,原来你都知道啊?
呵呵……你也知道,那么多的银子运过来,每天都有银子运来,白花花的,实在亮眼睛啊!
如果不拿一点,心里憋得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