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身子还弱着呢!您就不能好好说话?”方皇后带了些嗔怪,眼神蔑了眼应邑,温声缓语道:“拖到今日便是极限了,一日一日地过,三娘的肚子就一点一点地大起来,昨儿个这么些人都听见了看见了,若不早做决断,怕是瞒不过去的。”
皇帝面上忍着气,终是忍不住开口:“昨儿个你和平阳都拦着不要落胎,三娘又哭求,朕就不该一时心软,如今后患无穷!”
“哥哥!你就赏一碗落胎药下来,妹妹一口喝下去后,你就再赏碗毒药,一尸两命,倒也干净!”应邑哭得抽抽搭搭,头靠在罗汉床柱上,痛不欲生。
“皇上!”方皇后面露怜悯,看了眼应邑,再去拉皇帝的衣角,急急道:“三娘是一时糊涂,可冯大人也未必就不是良配!皇上,您莫早下定论,三娘孩子也怀了,也死心塌地地跟着冯大人了,撒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三娘,你说是吧?”
应邑将头低低垂下,眼里映满了蚕丝被上绣着福字,福气福气,别人都说她有福气。可她一生坎坷,哪里得到了福气?
手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慢慢攥成了一个拳,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刺破掌心,钻心地疼。
她一直在避免正面承认,好像这样就还有一线生机似的。
应邑的沉默让皇帝的怒火愈盛。
“让她说?她除了求朕保住这个孽子,还会什么?金枝玉叶,养尊处优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朕是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她却还要让别人跟在她后面。处处帮她收拾残局!”皇帝冷声说,又想起昨夜里张院判的话‘长公主年岁也不算小了,若是这个孩儿不要,这辈子大约都生不了孩儿了’,又看幼妹全无血色的一张小脸,再开了口,这次的语气却缓和了一些:“朕今儿个细细瞧了瞧冯安东,身长九尺。三庭五眼长得都还好,个性虽是木讷了些,但是算是个老实人。梁平恭也算是朕的心腹大臣,几下能搭上关系,倒也划得来。”
方皇后从来没担心皇帝会不妥协。
应邑的头越佝越低,方皇后也不催她,立在一旁,似是想起来什么,开口说道:“昨儿个为二皇子相看,确定了人选。再隔个两年也得娶进门了,三娘的婚事要不赶早要不赶晚。否则和侄儿一道嫁娶这是什么道理?”
皇上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将眼落在应邑身上,只等她开口,心里却闹不明白了,冯安东分明是她先看上的,珠胎暗结,怎么他妥协了,应邑倒还退了回去了?
皇帝的眉头重新蹙紧,一双薄唇抿得紧紧的,开口便问:“你若是在担心孩子的问题,直管放下心来。现在定亲,左右都是二嫁二娶,两三个月就嫁进去。卫国公那头的除服,朕去帮你说道,生了孩儿就搬到宫里头来住,住个四五个月份,到时候孩子的生辰一瞒下来,谁还能说什么?”
皇帝想的也算是万全,其实说一千道一万,皇帝倒是个念旧情又心软的人
否则也不会突然派人去围了方家,更不会让秦伯龄领着军马去找方祈
方皇后心头一叹,微不可见地甩了甩头,走到这一步,还谈什么旧情?
应邑还是没话,一双手缩在被里,方皇后能隐隐约约看见两个拳头,还晓得忍?还晓得不开腔?
你逼着方福的时候,怎么没见这样的形容!
皇帝将什么话都说了,应邑还是没反应,耐心耗尽,直直甩了一句话:“要么抓紧时间嫁进冯家,要么一碗药喝下去!自己选!”
应邑一听,猛地抬头,嘤嘤哭起来,一扑过去拽住皇帝的衣角,哭得不能自己。
“难道孩子并不是冯安东的!”方皇后惊呼一声,忙慌转头看向皇帝,急急出言:“所以三娘才会一直不出声,难不成当真应了平阳大长公主说的,孩子的父亲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无赖,还是长公主府里头的小厮管事!皇上!皇家血脉怎容这等贱民玷污!”
“不是!”
应邑一声尖利的呼声,让避在隔间的行昭都浑身一颤。
“不是市井无赖,不是小厮管事!”应邑更加死死地拽住皇帝的衣角,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方皇后紧紧相逼,立马出言:“三娘!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啊!”
“是贺”应邑哭得满脸是泪,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消无声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说,方皇后的手段一定要定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若说,孩子没了,贺琰会受拖累,嫁进贺家就会真正变了一个美梦了!
方皇后蹲下身,眼神犀利直勾勾地与应邑对视,应邑想逃,方皇后却紧紧追上。
“是贺?”方皇后微微眯了眼,一脸洞察地望着应邑。
应邑边哭边使劲摇头,泪眼朦胧地捂着肚子朝皇帝爬过去,终于崩溃,将脸埋在软缎被里,放声大哭起来。
方皇后却在哭声里听见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她几乎想放声大笑起来,强抑住心头的冲动,面上似乎是长长送了口气,面容慈和地缓缓转身,语气慢慢地拖得很长,轻声说道:“三娘说的是‘是和冯大人的孩子’。三娘是怀了冯大人的孩子,皇上,您可以放心下旨了,冯大人是咱们大周的忠臣,您一道旨意下去,冯大人只有感恩戴德,叩拜接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