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对死亡的重视开始变味了。
有亲人去世了,凄凄惨惨戚戚一番只是基操,还要讲究事死如事生,故去亲人活着的时候能享受到的东西,在阴间也一定要享受到。否则,就是大大的不孝。
所以就有无数的孝子,为了让故去的人满意,更是让活着的观众们满意,散尽家财而去举办一场盛大的丧礼。
陵墓唯恐不大,陪葬品唯恐不多,席面唯恐不精,观者唯恐不众。
总而言之,怎么排场怎么来,帝王尤甚。
虽然明知道,这天下就没有永恒的王朝,那些巨大的陵寝、海量的随葬品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会吸引无数觊觎的目光,会招来无数盗墓贼的光顾,乃至被弄得尸骨无存,却仍然乐此不疲,不知悔改。
有意义吗?
也许有吧,不然怎么跟那些一卷苇席就草草下葬的屁民区分开呢?
高宗皇帝灵柩起行的时候,李余还在南方跟徐敬业玩捉迷藏,没有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送葬的队伍再庞大再奢华,也不如一顶红轿、两个吹鼓手迎娶一个娇滴滴的新娘子让人高兴。
所以,尽管李旦这个送葬的孝子排出天子的卤簿,什么金瓜斧钺朝天蹬,什么六军滚动前行,浩浩荡荡,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他也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既没有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更没有“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壮志。
逝者已矣,只要在心里留下那么一块地方,每当想起逝者的时候,总能让我们甜蜜的一笑。
如果能在合适的时候再具象一下,让自己的后人也能感受到先人的恩德,就更好了,但也应该仅限于此。
你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摆出那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办什么喜事呢?
当然,高宗皇帝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昏君,虽然耳根子软了点,但做为一个守成之君还是很称职的。所以,在那些送行者的队伍里,也许真有人为高宗皇帝的逝去而感到难过。
比如现在的李旦,那是行行复行行,磨磨又唧唧,跟死了亲爹……呃,好像确实是死了亲爹,但李余很怀疑,这家伙的悲伤,更多的是因为那未卜的前路。
“走吧,陛下,切莫耽误了吉时。”山陵使韦待价劝道。
先皇一天没下葬,他这个山陵使就一天不能交卸差事,也就要多承担一天的风险——万一有什么差池,他可能就要追随先皇而去了。
“再等等。”
李旦不着急,因为他觉得母后一定有话要说。虽然母后因为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来回奔波亲自去到乾陵,但李旦就是觉得,母后应该有话说。
果然,天后说话了:“下葬的时候,告诉你父皇,在他很身旁给我留个位置,耐心地等着我去,别被那些个狐媚子给勾引了!要不然,我可轻饶不了他!”
生同衾,死同穴,哪怕你死了也不能跟别人勾勾搭搭!
天后这话多少有些无理,李旦却是很有些感动,立刻爬下御辇,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谨遵母后安排!孩儿定然转告!”
等那些人都走远了,天后才有些感伤地对李余说道:“你爷爷其实比我还小,小四岁,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男人,特别是当皇帝的男人,酒色财气桩桩件件都是足量供应,想活得久其实很难,所以李治享年五十六岁,大概也不算夭寿。
女人呢,除了宫斗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不良嗜好,所以每个王朝几乎都会出现那么几个霸道的太后,把老皇帝和小皇帝拿捏的死死的。
但说是这么说,一个陪伴了几十年的伙伴突然没了,哪怕是有再多的龃龉也会让人忘记,只记得他的笑,他的好了。
看天后情绪不高,李余劝解道:“奶奶您想去陪伴皇爷爷,只怕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了。因为,您还要看着您的重孙子、重重孙子绕膝玩耍,乐享天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