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林——” 浩浩的北渝黑甲,任由漫天的雨水,将甲胄洗得发亮。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急赶。 坐在林子中,黄道充的声音不紧不慢。 “蒋蒙是个谨慎的人,路过遮目林,肯定要派人去查。所以,这一轮当要避过,埋伏之军需退到林子深处。再者,蒋蒙以为我要渡江回蜀,再谨慎,心底也会有一份焦急。” 这一次,不仅是伏军,还有先前易甲的人马,也将要配合杀敌。 …… “将军,雨水湿大,林子周围探了一轮,并无埋伏。但前方的斥候回来,说不远之处,便是厮杀的战场,有越来越多的士卒,正在逃回来。” 蒋蒙陷入沉思,看了看旁边的林子,又看了看前方。终归没有在浪费时间,喊着“过林”的口号,大军循着整片遮目林,迅速往前。 雨天行军,原本就是艰难之事。蒋蒙更担心的,是追不上青凤。如同长蛇一般的三万黑甲,在泥泞的林路上,开始长奔。 “重步,分成两翼。” 这三万人中,不仅是轻步,还有三千余人的重步,称得上东路军的精锐。此时正循着蒋蒙的命令,分成两队,护住两边的侧翼。 林子中的黄道充,皱了皱眉。 蒋蒙带军的手段,比起申屠冠和常胜来说,有过之而无不足。这位以练兵著称的北渝名将,向来是步战的硬茬子。在这种情况之下,还如此的谨慎。 “军师,要过林了。” 黄道充抬起头,目光生出丝丝的狠意。若是过林,先前埋伏的六路人马,便全盘作废。而且,将要遮目林外的开阔地,和蒋蒙一决死战。 “传我军令——” 黄道充冷冷起身,在雨水中掷地有声。 “攻杀北渝黑甲!” “杀!” “吼——” 遮目林的两端,仿佛仅在一瞬间,便响起了漫天的厮杀声,已经通鼓的响声。 北渝的长伍拉得太长,没有重步保护的侧翼,那些来不及动作的轻步黑甲,迅速被掩杀出来的蜀卒,愤而提刀,几下打乱了阵型。 “敌袭!” “敌袭——” 一个个的北渝裨将,迅速高喊示警。 蒋蒙先是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脸庞间,更有一份满满的战意。 “列阵!以重步为先,冲烂蜀人的攻杀,轻步在后夹击!” 虽然有了一波伤亡,但很快,在蒋蒙的勒令之下,许多的北渝黑甲,都冷静下来。配合着两翼的重步,挡住了攻杀的蜀卒。 “青凤,你休要忘了,我蒋蒙才是步战的先人!” 只厮杀了一场,林子中的黄道充,并没有让大军继续扑杀。而是在丢下一些尸体后,打着通鼓,让大军迅速撤回林子中。 “将军,西蜀人退回林子了!” 蒋蒙自然看得见,在护卫的簇拥中,他的一双眼睛,不断环顾左右。敌暗我明,向来是战场大忌。 “老将军,要不要入林子?” “先稳住阵型——” 蒋蒙一语未完,突然之间,在后面许多逃回来的北渝黑甲,居然抽刀而起,对着同僚厮杀。 剧变之下,东路军的阵型,一下子又变得骚乱。 林子两端,鼓声又起,趁机冲出来的蜀卒,怒吼着抬刀举盾,将长伍尾端的二三营北渝黑甲,配合着那些“逃军”,迅速夹攻剿杀。 “这些通鼓的声音,分明是混淆了耳听。”蒋蒙咬了咬牙,冷静了下来。 如他所想,杀了这一轮之后,西蜀的士卒又退回了林子。 咚,咚咚。 在遮目林左侧西南方位,又蓦然有鼓声响起。 此时,不管是北渝重步,还是轻步,不少人都纷纷提刀转身,看向了鼓声乍起的位置。 “这是虚鼓!莫辨鼓声!”蒋蒙嘶声怒喊。 但已经晚了,趁着鼓声的混淆,云城将军马毅,亲自二三营的人马,从背面位置杀出,长枪推阵,几百余北渝黑甲,死在了绞杀中。 “青凤,只会些雕虫小技不成!”蒋蒙满脸怒气。他已经明白,这所谓的伏击,虽然是发现了,但作用并不大。 “令旗,听我辨位!”蒋蒙沉沉闭目。 “效,申屠将军的饕餮大阵,首尾相咬!” 咚。 这时,又有一声鼓音响起。 “右侧,重步抵盾!”雨水中,蒋蒙高声下令。 在右侧冲出来的蜀卒,被重步抵住之后,围上来的北渝黑甲,纷纷怒不可遏地抽刀,配合着重步,将林子冲出来的一营西蜀士卒,杀得满地是尸。 林子中,黄道充先是痛苦闭目,但很快,又冷冷地睁开。 蒋蒙,不愧是步战名将,一下子看破了他的虚实之计,并没有再辨鼓音。 “藏林,不得再出。”黄道充沉声下令。 …… 遮目林中,厮杀的战场,仿佛一下子变得死寂。 约有两炷香的时间,林子中的蜀卒,久久不再现身,仿佛消失了一般。但蒋蒙没有大意,一双清冷的眸子,在亲卫的簇拥下,依然不断扫视。 “出林,截断蜀人渡江的路。”久久,蒋蒙一声冷笑。 要不了多久,常胜小军师那边,便会大折返。只要截断渡江的路,到时候,青凤带着的这一支蜀卒,便要被堵死在恪州里。 …… “行军,直奔陈水关!”仿佛早有所料,黄道充的目光,变得越发坚定。 蒋蒙要断他回陵州的路,但同样,他也要断掉蒋蒙回内城的路。只要以最快的时间,攻下陈水关的话,那么,便能借着这座关卡,死守一方。 一场厮杀之后,不管是黄道充,还是蒋蒙,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个朝南,一个朝北,都迅速行军赶路。 乍看之下,战事似乎过去。但两者之间,在这恪州,终归要不死不休。 …… “该动身了。”河州的城头上,常胜面无表情地转身。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避开跛人的目光了。 但现在,便是他重出天下,重击西蜀的时候。 …… 陵州江岸,迟来的弓狗,整个人颤着身子,跪伏在地,忍不住泣声长哭。这一路,他不曾停歇,但终归还是晚了。 青凤军师,已经带着大军渡江,去了恪州。 “告诉本将,陵州还有多少人马?” “不到六千了……” “分出三千擅射之人,我需立即渡江。”抹干眼泪,弓狗声音沉着。 “徐将军,可有主公的调令?” “无需调令,主公是我徐长弓的族兄!吾徐长弓,当初拒北狄血战望州,尚能一箭射杀左蠡王。到如今,胆气尚热,需立即渡江,救援青凤军师!” 那说话的陵州裨将,似是被感染,也面色坚毅地点头。 “若如此,裨将陈六,愿与徐将军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