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堂主,已经到了!” “讲了几遍,喊我上官将军。”上官述脸色无语。但很快,又认真地抬头,看向前方。 此时,大宛关的轮廓,已经越来越近。耳畔边上,隐约还传来厮杀之声。 “上官……将军,斥候急报!” “讲!” “前方不到五里,有北渝人在擂军鼓!” 上官述怔了怔,“莫不是埋伏?” “并未探出,但坐镇的人,是北渝的羊倌。那处地方,乃是连绵坡地,不宜跑马。” “羊倌!果然是这放羊老郎!小军师天人也!随我杀去,若探出埋伏,即刻大军冲阵,抓拿北渝羊倌!” 上官述命令之下,带领的万人侠儿军,迅速往前赶路。并未有多久,便赶到了坡地之外。 如斥候所言,此时,在最前的一个土坡上,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正立在风中,见着赶来的西蜀大军,不惊反笑。一开口,便让上官述的脸庞,迅速变得发沉。 “北渝羊倌,恭迎将军久矣——” 声音有些嘶哑,但依然传了出来。 上官述冷着目光,并没有立即下令。若是藏了伏军,这般贸然杀去,只怕会得不偿失。 “上官将军,细算了番,在羊倌附近的北渝士卒,不过三四人。但我觉着,作为天下的名谋者,羊倌定然是在布局,诱我等入埋伏。” 这般的分析,并无问题,换成其他的人过来,同样是一样的念头。一个名满天下的谋士,怎么可能只有数人相伴。 “将军,吾羊倌走投无路矣,便在此引颈就戮。等着将军的利剑,取我头颅立功。”坡上,羊倌迎风而笑。 上官述紧皱眉头。心底越发笃定,羊倌留了伏军,在诱他深入。虽然是个侠儿,但近二年,亦读了不少兵法。 “取鼓!”坡地上,羊倌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旁有士卒取来军鼓,放在羊倌之前。不多时,这位老态龙钟的北渝谋士,用尽力气,握住了鼓槌,便在大风中擂了起来。 即便老迈,即便力气渐无,但鼓槌还是落在了鼓面。 咚。 第一下通鼓的声音,让离着不远的蜀军,都纷纷脸色吃惊。 “将军——” “莫讲话。”上官述咬着牙,垂头细听。发现鼓声虽轻,但沉着有力。 “一个天下名谋,却用这等请君入瓮之计!”上官述面庞发冷。 …… 坡上的羊倌,在擂了几下后,整个人气喘如牛。终归是年纪苍老,再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撑着身子,将鼓槌缓缓放下。 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实则很简单。便是一出空兵计,使赶来的西蜀援军,生疑之后,短时间内不敢异动。如此一来,便能为朱业那边,争取时间。 不过五人,却仗着一方不大好的坡地,挡住了万人大军。放在哪里来讲,都算得一件豪壮的事情。 但羊倌,并未有太多的欢喜。若无猜错,只需再隔一会,那位蜀人的将军,肯定要派出探查的营军,查清坡地内有无埋伏。 唯今之法,只有以身相挡了。 “二三子,随我下坡,如何?”羊倌回头,看着跟随的三人。实则在坡地里,还藏着另外两人擂鼓,作为震撼。 “军师的意思?” “挡在坡口,使蜀人探骑不得入内。” “老军师,此计凶险异常。” “不入险,挡不住蜀人。”拄着拐杖,羊倌露出平和的笑容,带着身边三人,在万千的蜀卒注目下,走到了坡前。 上官述皱眉,抬起了手势,原本要出阵的探骑,慢慢退了回来。 不管如何来看,北渝人定然是留了埋伏。 “将军,那羊倌静坐……开始看书卷。” “好胆。” 上官述沉着声音,细看过去。如部下所言,此时在坡下,有一随行的士卒,取了手炉站在一边。而羊倌捧着一本书卷,便这么堂而皇之地看了起来。 看着的时候,约莫看到了动情处,还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 “将军,容我带人去探!”上官述身边,一个侠儿裨将,咬了咬牙。 上官述不言。 只可惜,等那裨将带着数百人,再度前冲的时候,便在这时,那北渝羊倌的身后,忽然之间,响起了两声重重的通鼓音。 伴随着的,还有角号声的乍起。 “不好,真是埋伏!” 出军的小裨将,惊得无以复加。迅速勒住了马,带人往后退去。 远远看着,上官述的一张脸庞,迅速陷入了沉默中。他何尝不想绕过,但此时绕过,等同于将后背露了出来。 这位羊倌,似是早看穿了一切。 …… 大风里,老态龙钟的羊倌,缓缓收起了书卷。拄着拐杖起身,抬起目光,看着前方的万千蜀军。 在他的身边,三个随行的护卫,皆是一脸的拜服。 认真加起来,不过六人的阵仗,却惊得万人蜀卒,不敢往前。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极为舒服的事情。 羊倌抬起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蜀人不进,不过是短时间的事情。待时间一长,这场布局,会被慢慢发现。到那时,他便要死在此地了。 吁出一口气,荀平子笑了起来。 他的人生啊,好像陷入了一场古怪。年轻时文气冲天,名头响彻整个内城,却偏偏朝堂昏暗,郁郁不得志。中年时,好不容易上了朝堂,做了朝臣,却又因为和亲之事,被点名作为使臣,去了柔然草原。 这一去,二三十年的牧羊岁月,便如弹指一挥,匆匆而过。 他想起了死去的弟弟,被称为天下师的荀阳子。但实际上,天下师扬名天下的八道文卷,有六道都是他所写的。 荀平子垂下头,目光有些微动。 白驹过隙的人生,他仿如乘了一架快车,快到连风景都记不清了。唯有在草原之前,自家主公骑着马,扛着梨花枪的霸王身影,越来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