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灏看了他一眼,忽而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既不是阁下的老师,又怎么能为阁下解惑?”
那叶孟璟一噎,眼睛都瞪起来了,但是又不想白白放过崔云灏,咬着牙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若崔解元真能为我解惑,便是拜你为师,我也心甘情愿。”
读书人,最是崇奉天地君亲师。
所以叶孟璟当众说出这句话时,引来了围观士子们的骚动,崔云灏明显才只有十六七岁,而叶孟璟已是年近而立了,若真的要他拜对方为师,怕是都喊不出口来。
而这位被称为崔解元的少年,真的能够令叶孟璟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师吗?
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兴致勃勃,伸着脖子朝这里张望,崔云灏就仿佛没有看见似的,沉默地思索着。
叶孟璟原本心里还有些泛嘀咕,见他这般模样,反倒是安心了不少,语气讥嘲道:“怎么?崔解元为何不说话了?在下还等着你为我解惑呢。”
他格外咬重了解惑这两个字,崔云灏抬起头来望着他,神态平静无比。
叶孟璟却被这一眼看得心里猛地一突,心道:来了。
果然,崔云灏朗声开口道:“刚刚叶兄是说,狗吠此题,题意狭窄,让人无从下手,可是依在下拙见,这题意分明开阔得很,鸡犬之声相闻,自国都以至于四境,此句说得是民居之稠密也,而物又有以类应者,可以以鸡鸣狗吠,以观齐地之俗也,辨物情可以观国俗,睹物产可以验民风,齐国疆域之广阔,民众之富裕,人口之稠密,尽在这鸡鸣狗吠之中,又怎么能说无从下手?”
他一句一句,字字明晰,有理有据。
围观的士子们听完之后,大多数人顿时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甚至有激动的,当场抚掌称赞起来:“这等立意,当真是叫人想不到啊!”
“以小见大,实在厉害!”
还有人懊悔道:“可惜我当时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这层来,早知道,唉……”
另有人也跟着道:“我还道这题是哪位考官出的,狗吠二字,能写出什么东西来?硬生生憋出来一篇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荒唐之作,听崔解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不愧是解元。”
站在那边的叶孟璟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分明是早春三月间,他却觉得浑身都往外冒汗,很快便打湿了鬓角。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下来,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一头钻进去,不必面对叫人如此尴尬的境况。
身后左右的目光简直如有实质,一道一道,仿佛在戳着他的脊梁骨,令叶孟璟无比难堪,偏偏他刚刚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还唯恐旁人听不到似的,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叶孟璟一头一脸都是汗,僵在那里,两耳嗡嗡直响,这时有人小声道:“刚刚这位叶兄,是不是说,若是崔解元能为他解惑,他便向对方执弟子礼?”
“没错……是这么说的……”
“我听见了。”
“我也听见……”
叶孟璟望着崔云灏那一张脸,分明是还未长成的少年,他的嘴张张合合,喉咙口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向来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可怜自己年近而立,竟然要当众向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大的少年人执弟子礼,口称对方老师,这叫他以后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