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场间的纷乱,李勋有些恼火。
“今天不谈官事,只聊私事。”李勋拍桌,声音低沉,“谁再多言,门在那里,恕我概不远送!”
众人迅速住口,只是表情都还是有些愤愤然,显然都还在兴头上。
“我身旁这位,就是我的至交好友,洗剑池的当代剑子,江户。”
李勋看着众人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拍了下身旁江户的臂膀道:“我们打小就相识,这些年来书信交往更是未曾断绝。”
“所以……诸位,以后见到江户,如同本殿亲至。”李勋说到此处,神色忽然凝重,语气变得深沉。
场间,除去江户之外,连带纪灵芝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眼神一变,有些不可思议。
就连雅间末尾弹琴的一个清倌儿也是琴弦一滞,旋即惶恐的跪在地上,身子隐隐间开始颤抖。
场间所有人心中迅速回转思量着,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压低了许多。
一时间,雅间内沉默的有些压抑。
在场的诸位能这么年轻就爬上从五品的官位,除去长辈的余荫,更是因为自己有着相对应足够强大的能力。
所以自认为天子骄子的他们,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平易近人。
李勋能够压住他们,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李勋,选择了他日后成为大唐的主人。
但江户,只是洗剑池的剑子,一个武夫而已。
哪怕这个武夫,未来可能会成为大唐一流武学宗门的掌舵者。
一个粗鄙的武夫,如何有资格让他们听令?
雅间内长久的静谧,让李勋脸色有些难看。
“殿下。”江户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神色平静,语气平缓,“信中我就讲过。
“以你信中所言,这群家伙一定心高气傲的可怕,您还偏偏不信?
“事已至此,想必也不用多言,以后的事情,还是用我的人同您单线联系吧。”
江户牵住身后纪灵芝的手臂站起身,笑道:“我的人本事虽然不大,但胜在听话。”
裴宿自李勋讲话后就一直在袖中摩挲的手指猛然顿住,然后轻叹口气,站起了身,朝着江户躬身行礼道:“今日起,裴某唯江兄马首是瞻。”
讲话时,他还用脚轻踢了一下身侧的历安。
历安嘴唇抿了抿,跟着起身行礼,“历某亦然。”
余下众人相视一眼,最后都是无奈起身,齐齐躬身施礼。
江户假意离去的身子重新站定,笑着朝着众人回礼,轻叹道:“诸位,盛世大唐,荣耀长安,将由我们来缔造。”
既然东宫注定是敌人,那二皇子就必须成为伙伴了……江户重新坐下身子,眼神平静。
…………
亥时三刻,皇城东宫。
大唐之富庶天下可观,东宫之简朴天下可见。
东宫之所,沿途照明所用的灯台却都是朴素到没有雕刻纹路的粗糙石柱,与太极宫,掖庭宫沿途所建的奢靡灯台大不相同。
东宫太子的书房文轩阁,每逢太子夜里办公,也不过是多在桌案前摆几盏宫灯罢了。
李弘此刻坐在文轩阁里,正借着亮光,看着一叠折子。
夜渐凉,故而李弘此刻披着件黄色蟒袍大衣。
“太子殿下,您的乌鸡汤。”一个穿着宦官服饰、模样极为年轻的小黄门从文轩阁门外轻敲房门,声音尖细。
“送进来吧。”李弘合上折子,揉了揉眼。
小黄门端着乌鸡汤走进文轩阁,快步走到书案边上,慢慢放上鸡汤,轻声道:“二皇子殿下今天去了醉仙居。”
李弘轻吹鸡汤的动作一顿,眼睛眯起,“见了谁?”
“都是些老人。”小黄门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李弘,“不过,这次多了个来自西部的剑客。”
“江户?”李弘轻轻喝了一口鸡汤,随意问道。
“是。”
“我知道了。”李弘放下鸡汤,“我下午让你去查琉璃馆的事情,可有眉目?”
“捕快们在一楼找到了独属白鹿书院的‘绿萝’。”
“好。”李弘点头,重新开始翻看折子。
小黄门余光轻瞥了一眼李弘,便是小心翼翼端过汤碗,恭谨的退出了书房。
等到小黄门远去的脚步声消失,李弘平静的眼中终于露出压抑着的愤怒与怨毒。
他侧首看了眼身旁高摞的文案,扫视了一眼光亮极黯的书房,眼神重归平静。
勋儿,你的酒池肉林,凭什么跟我的艰苦朴素斗……李弘捏皱衣角,额前青筋毕露。
…………
醉仙居有四层,但从未有男子上到过第四层。
因为第四层,是头牌苏陌的居所。
“江户到了,就在二楼的逢春饮酒。”醉仙居的老鸨坐在苏陌对面,轻啜着一杯清茶,望着苏陌的脸上似笑非笑。
“比预估的要晚上半个月。”老鸨对面的苏陌此刻依旧未施粉黛,还是一脸懒散的模样。
“那就是有人对他又出手了。”苏陌纤细好看的眉毛轻皱,疑惑道:“奇了怪了,这不太像书院那群人行事的风格。”
“别顾左右而言他。”老鸨笑得很开心,脸上露出两个微陷的酒窝,揶揄道:“今晚就睡了那混小子?”
苏陌脸上迅速攀上两朵霞红,眼中露出为难的神色。
好久之后,她眼中隐隐有光华流转,貌似无奈道:“今晚二皇子殿下也在,我不可能近了江公子身子,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唉,我倒是也希望。”老鸨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希望你到时候能用这个理由在他们那里搪塞过去吧。”
苏陌深深吸了口气,胸前的沟壑一收一放,像极了青山上起伏的青松。
…………
四月初五,卯时,天微微亮。
长安城南,三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