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一直巧笑颜兮的师娘,会浑身是血的躺在白布上。”
江户攥紧拳头,声音带着哭腔蹲下身子,泪水横流。
“那年我亲眼看见你坠崖自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良久之后,江户抬头望着黄乞儿,声音变得冷漠。
黄乞儿摇了摇头,沉默不言。
“时间不早了。”江户看着黄乞儿的神情动作,心中火气再次燃起,他站起身,盯着黄乞儿,声音很轻,“你该上路了。”
“好。”黄乞儿声音平静,只是微笑道:“我今天来这里,本就是来陪你师娘的。”
“我曾答应过他们保守秘密,所以很多事情我不能讲。”黄乞儿伸手慢慢握住腹前长剑的剑柄。
“但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徒弟。”黄乞儿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你要记住,世界上有三种人。”
“男人、女人……以及皇帝。
“最后一种人的话,一句也不要信。”
黄乞儿讲完最后一句话,手腕用力,瞬间抽出腹部长剑。
锋利的剑刃抽出时,激烈的剑气被激发,继而彻底切碎了黄乞儿的肠胃与内脏。
黄乞儿盯着江户的眼睛,最后一次咧嘴笑了笑,然后慢慢跪在了地上,彻底闭上了眼睛。
“窈窕淑女倾城笑,公子翩翩好俊俏。”【注五】
闭上眼睛的瞬间,黄乞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盛夏,看到了那个于葡萄藤下巧笑颜兮的少女。
我爱你,至死不渝。
看着眼前轰然倒地的身子,江户步子踉跄退了两步,随即便是重重跪到了地上。
望着黄乞儿倒地的尸体,他咬住嘴唇。
看着尸体许久之后,江户磕下三个响头。
三个响头过后,江户站起了身子。
他僵硬的矗在原地,呆呆望着黄乞儿的尸体,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黄乞儿刚才所讲的话。
“师兄,我们该走了。”良久之后,他听到了吕不悔刻意压低的声音。
江户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转身刚走了几步,江户顿住身子,“把他运回洗剑池,我要他和师娘葬在一块。”
“是。”吕不悔穿着一身黑衣,躬身行礼。
就在这时,江户看到长安城一角升起了浓郁的黑烟。
他记得,那是夏馆的方向。
他咬了咬牙,怀念起了洗剑城吃面的日子。
…………
翌日太极宫朝会,听闻夏馆失火,西夏迎亲使团在朱雀大街遭袭,皇帝震怒。
当庭下旨令千牛卫、铁甲禁卫联合办案,务必在一周之内肃清案情,还长安一个太平。
朝会上,帝WZ怒,臣子惶恐,只有拓跋叶一脸冷漠。
他看着李淳假的不能再假的拙劣演技,心中对于大唐的厌恶再次滋生数倍。
他这时终于回想起了来时父皇所言:这李唐,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流氓。
…………
在礼部衙门辗转来回了一整天,拓跋叶终于走出了礼部。
朱雀大街上,一辆涂刷着黑色桐油的马车正缓缓驶着。
马车在两列唐兵的护卫下,碾碎了夕阳,慢慢驶向夏馆。
之前的夏馆已经被大火燃尽,这个夏馆,已经是另一座意义上的夏馆了。
想起那场大火,想起一去不返的黄乞儿,拓跋叶眼中的冰冷便是愈加冰寒。
三品的小宗师在长安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我一个孤家寡人又怎么才能在这里搅弄风雨呢……拓跋叶看着血红的夕阳,慢慢放下布帘,静静闭上了眼睛。
…………
“江户,灯笼草、三桠苦、岗梅根各抓六钱……对了,还有两钱甘草,打包好给这位老伯。”
衬着夕阳的余光,纪灵芝轻摸面前一位老者的额头,扭头唤了声江户。
江户将刚刚打包好的一囊药袋递给身后一直等待的一个小孩,立刻又扭身开始翻箱倒柜。
“纪灵芝我告诉你,我来长安可不是给你当药童来了。”
边讲着话,江户边细致看着秤砣,生怕弄错斤两。
“那是,江公子是来长安潇洒快活来了。”纪灵芝翻了翻白眼,声音清脆,“前夜江公子在醉仙居过得可还快活?”
江户正要答话,突然肚子一痛,喉咙一甜,一口黑色的淤血吐了出来。
纪灵芝听见异响,回头一看,看到了跪在地上吐血的江户。
神色一慌,纪灵芝急忙小跑至江户身侧,伸手按住了后者腹部。
“你伤得比我想象中还要重。”纪灵芝搀起江户,伴着他走进一侧的厢房,声音凝重,“黄乞儿与你同源的剑气一直在破坏着你的经脉,你的伤势比昨夜更重了,你必须在家好好躺一阵。”
“只要你这段时间,不要再像昨天那样给我熬鸡汤,我再躺一年也无所谓。”笑着打诨了一句,江户问道:“吕不悔来信了吗?”
“你之前上厕所的时候带了句话。”纪灵芝倒了一杯茶递给江户,“拓跋叶今天一天都在礼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