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直到巧官与原乡恢复如初,将他们送出平城之后,方松了一口气。湘柳医技高超,不仅治好巧官之伤,更将其容貌修复如初。
原乡起初尊母亲之意,欲去东部边关投靠伯父拓巴忍,却被文锦劝住,他以为二皇子与太尉必不会放过他们,如投靠拓巴忍,不仅他们三人难逃劫难,还将连累拓巴忍。
原乡纳其言,径往西边,远赴胡夏。
文锦悄悄送他们出城,嘱其日夜兼程,尽早离境,方打马直奔西大营。至当月十一,便按照惯例,歇假回城,一路惆怅,已无原乡作陪。
他径至正堂,问安之后,便向宇文化成提及学习琴棋书画之事。
“为何突然之间,有此雅兴?”宇文化成大惑不解。
文锦笑答:“此乃乞伏如之所建议,可以锻造气质。”
“乞伏如之虽是武将,却翩然容若,雅量高致,的确大异其父。”宇文化成捻须而答。
冯氏也道:“锦儿能文能武,若再通琴棋书画,更有绝佳气质。”
宇文化成起身,双手背后,侃侃而言:“棋书之道,义父所长;琴与画嘛,夫人若说第二,平城无人敢说第一。”
“如此,有劳义父与夫人。”文锦忙起身对二人一揖。
宇文化成颔首笑道:“这有何难?”
冯氏突然脸色晕红,一改往日苍白之色,迟疑地说道:“我也行吗?多年不练,怕是生疏不少,哎呀,搬家之后,不知东西还在否?”她突然起身,精神抖擞,便要去寻古琴宣纸。
“也不是急事,娘明日再做准备也不迟。”文锦会心一笑。
冯氏却甚是庄重:“锦儿要学,娘倾力相授,必让你为平城第一雅人。”
宇文化成哈哈大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有什么第一雅人,不过也好,你心情舒畅,也不负锦儿一片苦心。”
酣然睡梦之中,文锦被悠扬的琴声惊醒,便睁眼看向窗外,却见万籁俱静,天色微明,青光映在窗纸上,朦胧如月晕一般。
他心中暗笑,起身来至正堂,冯氏正于堂中调琴,虽有生疏之感,却清越空灵,如天籁之音;宇文化成于桌旁写字,旁边咬牙磨墨者,是哈欠连连的书童。
他心中一惊,若二人以课业相逼,自己岂非自讨苦吃。
“锦儿,你往后每日早起一个时辰,练习琴韵,晚间晚睡一个时辰,习学书法。”宇文化成吩咐道。
文锦忙分辨:“似乎不必如此匆忙,待我有空,缓缓练习也不迟。”
“男儿立志,便无难事,你闻鸡起舞,娘将这一身本事,全部传授与你。”冯氏也正色说道。
无可奈何,他只好嗫嚅一声:“文锦遵命。”
冯氏一脸严肃,毫无往日慈祥之色,指着桌旁凳子,示意文锦坐下,说道:“琴棋书画,仗剑天涯,是多少男儿梦想,娘本是名门大族之后,见过多少青年,少年立志,意气风发,却难以矢志不渝,历难而不弃,终归一事无成;我观你多年,你用心纯粹,纤毫不染,必能登堂入室,而后登峰造极,你既有此志气,娘必竭尽全力助你。”
文锦不觉诧异,想不到冯氏竟有如此这般非凡见识,见她脸色沉静,端庄肃仪,不禁心中感叹,她四十不到,依旧风韵无比,年轻时必然也是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子。
冯氏见他神往,以为他有所触动,便继续说道:“琴韵画风,世人皆以为娱乐之技,稍雅一点,也不过陶冶性情而已,却不知融会贯通之后,便如大道之行,江河之流,日月之明,包含洪荒宇宙,胸怀百万甲兵。”
文锦深受启发,肃然起敬。
宇文化成却在房中四处翻找,最后怒道:“这帮奴才,必是搬家之时,将我裁纸利刃,随手丢弃。”
文锦不解:“一把裁纸之刀,再买一把便是,义父何必发怒。”
冯氏也蹙眉说道:“上好之纸,的确需上好之刀裁之,方可平整如切。”
文锦笑笑,从靴中抽出霜毫短刃,递与冯氏:“娘用这把便是。”
冯氏接过,细细观之,初看平平无奇,一尺见长,刀柄微曲向外,刀尖稍稍向里;细看之下,便觉刀锋森寒,泛着微微青气,真如霜毫一般。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我用怕不合适。”冯氏有点迟疑。
文锦却开心大笑:“你不就是我娘!”
冯氏眼眶湿润,笑着收起短刃,说道:“如此,娘便先用。”
宇文化成翻找半日,一身灰头土脸,又说道:“上好之纸已经不多,还需再买一些。”
冯氏讲得起劲,文锦聚精会神,如敬大宾,宇文化成却不住打岔,冯氏大为不满,便白了他一眼:“些微小事,也值你大惊小怪。”
宇文化成却不以为然:“此皆不是小事,你我需细细挑选,还有其他用具,也需一并采买。”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投进窗纸,房中已是光辉灿烂,文锦扭头见元庚站在二门之外,焦急徘徊,不时向正堂张望,便知有事,挥手命他进来。
元庚进门便说:“太尉已向皇上密奏,拓巴升府中原管家乃宴国间谍,拓巴升必有暗通宴国之嫌疑,太子之死,拓巴升难辞其咎;皇上天威震怒,要将其满门抄斩,这两日便会有旨意。”
冯氏大惊,问道:“你何以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