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回府甚晚,文锦却不敢贪睡,第二日一早便到了二皇子府中,二皇子却已经去了宫里,祖震海率护卫随侍而去,孔德在府中陪着文锦闲聊。
天周年迈之后,对后宫越来越意味索然,对儿子却越来越舔犊情深,时常召两位皇子进宫陪驾,似乎要弥补欠缺的父子之情。
在上书房考察了两位皇子学问,刚刚曙色微明,蔚蓝的天空模模糊糊,仿佛还未睡醒,密密的白云群山一般绵延,是一个春色景明的大好日子。
天周走出书房,不禁感慨不已:“人间四月天,风光醉无边,去年今日,朕还在宫中平定叛乱,随后便征讨宴国,金戈铁马,何其丈夫意气!回京之后,朕的耳边还时时响起碉楼更鼓、士卒操习的声音,唉!这辈子,朕再没机会霜晨雪夜、饮马冰河了!”
三皇子见他感慨,心中不忍,便劝道:“父皇并不见老,出征的机会还多呐!”
二皇子也说:“三弟说得是,父皇若思念军营,我跟三弟击剑,请父皇点评如何?”
天周突然兴致勃勃,便带着二人前往御花园,黎明时分,宫中宦官正一处一处熄灭宫灯,见两位皇子大早便进宫陪驾,都惊讶地驻足旁观。
三人刚入御花园,两位皇妃也前后赶到,天周哑然失笑:“你们耳目倒灵!”
鄢妃赶忙福了一福,笑道:“皇上调教龙子,是何等大场面,臣妃想请个恩典,陪皇上看两位皇子双龙戏珠,可成?”
说罢,便与璧妃一左一右扶了皇帝走上月台,在御座就坐,天周愉快地笑道:“如此岂不甚好?本就是一家人,倒难得如此温馨亲情。
安德庸!把早膳摆过来,我们一家子今日吃团圆饭。”
三皇子见皇帝兴致颇高,便走到月台下面,立了一个门户,对值守的宇文疆说道:“右兵卫,烦请借两把剑使使!”
宇文疆吓了一跳,赶紧禀道:“可不敢让两位皇子使真的,待臣去找两把木剑。”
天周不屑地阻止:“就是你们平常用的,给他们两柄,笑话,朕年轻时亲临前线,挥剑斩敌,朕的儿子竟连真剑都不敢使?”
宇文疆无奈,递了两柄宝剑给两位皇子,三皇子微微一笑,左手背后,右手挥剑挽了一圈,随即挺身站定,剑刃斜刺向地,对二皇子说道:“皇兄,请!”
二皇子接剑,却先向皇帝、两位皇妃躬身施礼,又向弟弟颔首致意,然后才与其双剑互击,金铁相交之声中,二人各自闪开,凝眸对峙。
两位皇妃分坐皇帝身边,都美目圆睁,屏住了气,紧张地看着两位皇子,天周却一脸从容,惬意地吃茶观战。
天色渐明,晨曦悄悄爬过殿顶,春日的暖阳印在脸上,两位皇子显得分外英俊,二皇子不易觉察向弟弟眨了一下眼,三皇子略微点了点头,两人便揉身而上,斗在了一起,却是招招狠毒,每一剑都直逼对方要害而去。
两位皇妃大吃一惊,美丽的脸上惊恐不已,便一起看向皇帝,天周却是一脸沉着,毫不在意,时不时跟宇文疆闲聊两句,两位皇妃这才心中稍安。
斗到酣处,二皇子突然虚晃一招,却中途变向,刺向三皇子颈项,璧妃惊呼声中,三皇子却拧身一侧,躲过二皇子剑刃,手中宝剑便扣在了二皇子右颈,随即胸口一寒,忙低头看,却是二皇子森寒的剑尖。
平局!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收剑,向天周施礼道:“儿子们献丑了!”
天周仰天大笑,愉快地说道:“虽是虚张声势,倒也眼花缭乱,过来坐下,忙了一早上,我们一家子吃早饭,右兵卫,点评点评!”
宇文疆哪里敢如实点评,便说道:“两位皇子剑法精妙,堂皇正大,有浩然之气,臣实在是佩服。”
天周许久未有如此开心,边喝粥边笑道:“假的!花架子而已!”
见三人要请罪,他虚扶了一下,又说道:“也没什么不对,你二人贵为皇子,何需提剑杀敌?练剑,不过练气罢了!人之气质从何而来?运筹帷幄,能文能武,懂天道之理,行堂皇之道,包容宇宙,吞吐河山,如此而已!”
两位皇子忙起身谢道:“谢父皇教诲!”
璧妃掩嘴笑道:“除了皇上,天下怕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天周却沉沉叹了一口气,笑道:“有些气质,不做皇帝,不坐上那四边不靠的龙椅,是体会不到的!”
见两位皇子不敢接如此大的题目,鄢妃便嫣然一笑:“请陛下明示!”
天周却敛了笑容,怅怅地看着喷薄的日出,叹道:“孤独!自己的心思自己想,自己的惆怅自己量,这就是皇帝!儿子们,趁你们还是皇子,好好结交几个知己罢!”
气氛突然变得沉闷,众人谁也不敢轻易接话,天周却自失地笑了:“一家子吃饭,又搞沉闷了,右兵卫,找两个人,给他们看看何为真正的剑术。”
宇文疆忙应道:“臣派人请左兵卫过来!”
天周一摆手:“不必,你二人击剑,还不是事前练好的花架子,去,宣慕华文锦进来!”
文锦接到宣谕之时,正与孔德排各自的辈分,经孔德精心推算,他竟比文锦低了三辈,文锦心中起疑,怀疑孔德作弊,自己恐怕比他不止高三辈!
口中却逊谢:“何必如此客气!我早说过,你我兄弟相称便是。”
孔德捻须笑道:“外面当然可以如此,若有孔府人在场,老朽如何敢放肆。”
文锦灵机一动,劝道:“既如此,你何不拜我为师?如此,则只比我低一辈,你还占两辈的便宜。”
孔德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摆手道:“这如何敢?若让我恩师知道,必将我逐出师门,孔德便无处安身立命了。”
文锦嘲笑道:“看来孔门也不过江湖而已,门户之见,比江湖更深,人心之恶,比江湖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