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带着璇儿,一路颠沛流离,终于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了平城。
一路十分顺利,展风飞异常贴心,妥妥地安排了侍卫和仆人,找了最舒适的马车,沿着宴国的直道,一口气便到了并州,交给满禄。
满禄正一片痴心,等着文锦说服若离到并州视察,便也十分巴结,听说赶时间,一刻不停就送到了边境。
此时的边境,并未封锁,正在热火朝天的互市,守军接到通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拓巴忍,拓巴忍将墨菊招至府中,简单询问了文锦的情形,又问了墨菊的用意,心中倒踌躇不已。
文锦逃到宴国,而且颇得宴国礼遇,不仅自己知道,估计京城都传开了,这种消息,往往是传的最快的,何况朝廷,必定在广固有自己的谍报网络。
别说朝廷,自己在平城和广固,何尝没有探子?
令他奇怪的是,征宪,竟没有派人去广固,追杀文锦,
虽然追杀,不一定有效。
文锦的用意,他当然知道,但有的话,他如何敢对墨菊讲,因此,看着略显疲态的墨菊,他只是轻声劝道:
“你要想清楚了,你回平城,回文锦府中,我可以堂而皇之送你,朝廷也不会阻拦,但,你要想出来,可就没机会了,你要是现在反悔,我送你回广固,应该不是问题。”
话,当然是善意的,可拓巴忍,岂是婆婆妈妈之人,他,在试探墨菊的决心。
“多谢大帅关心,可奴婢是一定要回去的,公子说了,小姐离不开璇儿,奴婢,也放不下我男人。”
墨菊轻轻摇着怀里的璇儿,神色有一丝凄凉,更多的,是坚定:“何况,我答应了公子,奴婢就是死,也要把璇儿平安送回去。”
拓巴忍笑了,文锦如此安排,说明已经识破征宪的圈套,能忍夺妻之恨的男人,必定是气吞山河的男人!
慕华彦,你的儿子,还不错!
至于墨菊,想小姐,想男人,人之常情;重情义,重承诺,非同常人,
墨菊,值得信任!
“好吧,你既如此说,我帮你,放心,一定把你二人平安送到平城。”拓巴忍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大声吩咐:“叫拓巴乌。”
又走回墨菊身边,看着她怀里熟睡的璇儿,粉嘟嘟的脸庞,身上飘着阵阵奶香,拓巴忍真想一把夺过,狠狠亲上一口,可从墨菊怀中抢孩子,毕竟,太轻薄了。
那不是人干的事儿!
拓巴忍当然是人,却是老人,便伸出双手,墨菊便把璇儿递到他手上,这一点肌肤的接触,除以拓巴忍的年龄,可以忽略不计。
拓巴忍看着怀里的璇儿,慈祥地笑着,沧桑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极一个干瘪的老头,只有眼眸深处那道光,仿佛来自鸿蒙之初的第一缕朝阳。
“告诉燕子,好好活着,相信文锦,相信天下人。”
仿佛不经意似的,拓巴忍却传递了最重要的信息。
墨菊撇了撇嘴,话倒是说得漂亮,你手握重兵,还不如带兵杀入平城,救出小姐来得实惠。
“奴婢一定带到!”墨菊起身,蹲身福了一福。
终于又回到烟火的平城,去冬,今春,过了夏天,又到了秋黄的季节,平城的秋天,依然是最美的,满街飘零的黄叶,又到了赏菊的时节。
墨菊,心中有一丝胆怯。
千里送主回京,当然是第一目的,可心中最想的,还是自己的男人,可是,他还好吗?死了那么多人,他陪老夫人回京,公子又是天下第一逃犯,他,能逃过一劫吗?
过城门,有一点紧张,然而,无人盘问,墨菊坐着马车,身后是虎啸军派出的护卫,耀武扬威就进了城。
墨菊,甚至有点得意,公子的朋友,都是这么有面子的。
马车行驶在繁华的大街上,秋阳静好,车帘都已掀开,两旁是零次栉比的房屋,身后,是快速退去的青石砖,前方,是一方蓝蓝的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秋高气爽,人世的沧桑,在苍穹之下,不过是过眼云烟。
靠近慕华府,气氛骤然紧张,巷口,马车便被拦了下来,羽翎卫,早已封了四面的街道。
询问之后,军士卒并未阻拦,却将虎啸军的护卫挡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换人驾了马车,把墨菊二人送到府门。
还算客气。
对征宪而言,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人质,当然越多越好!
秋阳暖暖地照着,午饭之后,九福就坐在门口的石墩儿上——打盹儿,阳光照在脸上,涎水,比胡须长。
文锦在的日子,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不仅规矩极严,连仪容,都必须一丝不苟,打盹儿,那是不想混了!
军容,乃士气,军容不整,则士气不振,这是文锦常说的。
可有什么办法?他的职责就是门吏,可门口有羽翎卫把守,说是防贼,可大半年过去,九福,倒有点想念天下有贼的日子。
抓贼,至少是个乐子,可如此森严的防卫,别说贼偷,贼都不敢惦记!
又不能出门,跨下台阶,门口军士便装模做样往里挤,因此,打盹儿,是最好的互动游戏,自己舒坦,军士也放心不是?
管家小兴儿回来之后,起初还训斥一下,几日之后便放弃了,时不时还坐在门口,陪自己一起打盹儿。
九福在梦中笑了,似乎在喝汤,涎水长又长。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步一步向府中靠近,马后,有车轮碾过过青砖的声音,九福脸上的胡须动了一下,甩落几滴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