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皇宫东门,一派肃杀宁静,初秋的夜风偶尔掠过,卷起零落的黄叶,在镜面一般的青砖上,随风飘零。
宫门校尉常和手按刀柄,在宫门外来回巡视,眼睛,警惕地看着宫外空旷的大街;身旁,十八名军士分列两行,沿着厚厚的门洞整肃排列。
一名站哨的小兵看着主官阴郁的表情,嘴角轻轻笑了笑,随即,小兵笑容敛住,挺了挺腰,站直了身子。
俄顷,一队巡哨军士,手执长戈,旗甲鲜亮,从宫墙拐角长蛇一般游了出来,步伐齐整,向宫门巡弋前进。
“口令?”远远的,常和立定,手扣腰刀,大喝一声。
“立春,回令!”巡逻哨长立定,原地大声回应。
“微风!”常和回令。
二人略一颔首,巡逻侍卫毫不停留,径直向前方走去。
每日如此,一刻一巡,腰牌、口令、人脸识别,一样都不能少,口令每日由皇帝临时决定,再由桑平大人颁发,累是累了点,可俸银,也翻倍了不是?
皇宫四门,南门连着天街、正殿、偏殿,是朝廷机枢重地,巍峨壮观、正大堂皇,是皇帝、王侯、公卿、百官出入之地;北门连着后宫,是妃嫔、宫女、太监出入的通道;东门迎着朝阳,是吞纳的方向,宫里一切物资供应,食物、柴炭、饮水、都从东门而入;西门对着西方极乐世界,因此,宫里被处死的太监、宫女的尸体,都从西门运出。
东门不像南门,并非时时开放,只在每日晨、昏时辰开放两次,放入宫内所需的物资,如此,既能保持皇宫的整肃,又能保证皇帝和妃嫔吃上新鲜食物,喝上当日的泉水。
此时,宫门已经打开,准备迎接今日送入宫的活猪、活羊,都是当夜在宫中现宰,皇上嘛,当然要吃放心肉。
常和的心,渐渐绷了起来。
戌时正刻,远方街上,响起吱吱呀呀、小车碾过地面的声音,一队民夫,大约十人,拉着板车,从低矮昏暗的民房之间走了出来,车上,有猪羊的哀嚎之声。
车队靠近皇宫,却在宫门外的大街上被拦下,那是皇宫的第一道防线——羽翎卫,羽翎卫军士查验了腰牌,清点了人数,便挥手放行。
车队继续前行,常和往前迎了两步,御膳房的太监早已等候在此,便大步上前,嘴里埋怨道:“哎哟,今儿怎么晚了一点?”
说完,也不看民夫,径直上前清点货物,领头的民夫是名清瘦的高个子,下颌的胡须梳成整齐的山羊胡子,虽然低着头,弓着腰,双眼,却射出精悍之气。
听太监埋怨,便陪着笑,解释道:“路上颠,坏了一根车轴,耽误了一点时辰,您老包涵。”
常和不验货,只验人,虽然日日见面,依然一点也不通融,双手一伸,冷脸喝道:“腰牌?”
高个子一边从腰间掏出两面腰牌,一面调侃道:“常校尉,小人送鲜货一年了吧,还这么一本正经?”
话语中,明显想缓和紧张的气氛。
常和并不接话,围着几辆板车转了一圈,脚步,停在一名车夫面前:“这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虽然有腰牌,人脸识别,也是很重要的!
“常校尉好眼力,车夫本来是刑良,今日病了,他兄弟暂时替一下。”高个子赶紧过来解释。
“什么病?”
“闹肚子!”
“嗯,闹肚子,不会传染吗?不要把病气带进宫里!”
这,有点找茬了,高个子赶紧陪笑:“常校尉,您说笑了,我们一处吃饭,就他一人闹肚子,您放心,我有几个胆子,敢把病气往宫里带。”
常和沉默不语,紧紧盯着车夫的眼睛,一动不动地逼视,眼神,刀子似的,透着隐隐杀气,车夫面含微笑,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波澜不惊。
一个心中无鬼的人,襟怀,坦荡!
常和后退几步,挥手让军士放行,却扭头对车夫大声命道:“你,不能进去,其他人,走!”
“大人!大人!”
高个子赶紧求情:“少一个人,这车是赶不进去的,您老抬抬手,我们尽快出来,保证出不了差错。”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常和突然大声喝到,挥手命令验货的太监:“你,过来帮他们赶车。”
门内的军士听主官发怒,排着队跑过来,将车队围在核心,森寒的矛尖,冰冷地对准圈里的人。
气氛,突然凝住,高个子尴尬地看看常和,又无奈地看看车夫,一时也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
车夫突然大笑起来,伸手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反扣右手,在下颌摸索了一下,似乎找到一处皮肤的缝隙,便慢慢往上撕。
“你干什么?”常和心中发禁,难道是妖孽要现原形?便大喝一声,左手轻轻一抖,“仓啷”,一声清脆金属摩擦的声音,挥刀出鞘,刀尖,直指车夫。
空中,刀锋破空的嗡嗡声。
车夫并不畏惧,慢慢撕开画皮,露出一张崭新的脸——左兵卫、乞伏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