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

莫仕真此刻站于城头，一身淡蓝的衣摆，已是一片暗色。

他面色不再是于人前的温润儒雅，也不是于刘瑞时的疯狂冷厉，而是一派祥和与平静，轻扇着长眸眺望远处。

若不计他脚下堆砌的数具尸骸，旁的人见了，定会觉着是哪家文静乖巧的公子。怎么也不会联想到，这样的翩翩公子，就在不久前，整整屠戮了一座城的人。

“军师，周国兵马，正往平洲而来，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到。”

直到耳边响起人声，莫仕真才收回放空的目光，轻勾唇：“嗯。让全军整顿一番，我们撤退。”

他仍旧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可垂下的手伸出的时候，却是一片红，沾满鲜血。

“这……不趁此占了平洲吗？”

那将领面带疑惑。他们辛苦好一番才拿下平洲城，正常难道不该割据占为我方己有，以便更好深入周国腹地么？虽说有敌军增援，但即使不熟周国分布，还是能抵御的，军师怎么直接开口就是撤军？

分明是触目惊心的一幕，莫仕真却好似习惯了，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手帕，从指尖开始，不急不缓地擦拭每一处。好像沾在手上的，只是寻常水渍。

听了手下不解的询问，莫仕真轻轻摇头：“可用的物资，都差不多搜走了，我们此番也算满载而归。至于平洲，此次我们能取胜，乃是趁了他们新帝方定都，一时疏忽。迟早是要杀过来的，我们挡不住。一座无用空城而已，弃了又何妨？”

如果周灵没有迁都，那攻占北郊三洲也不是问题，可既已定都离州，她就不可能放着北郊不管。恐怕非但不会退让，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地盘。

对莫仕真来说，人死光了，不过一座空空如也的死地，还不值得他浪费人手在这上面。

那将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莫仕真只一句话道：“那位女帝和她手下的黑鹰军，可不是吃素的。”

将领闻言立即色变，俨然是见识过他们的厉害。

“可大帅那边……”将领忽意识到什么，看着莫仕真欲言又止。

“我自有办法，去罢。”

莫仕真却是抬手打断，那将领会意，即刻下去安排。

“军师，周军第五师，除将领刘瑞及他一名手下，皆伏诛。”

不多时，原先在军营的将领登上城楼，朝莫仕真作礼道。

“没露出马脚吧？”

莫仕真神色宁静，丝毫不见意外，倒是这般反问道。

那将领摇头：“除却要害，属下招招下得狠手，人已是半残，看不出，只是……”

顿了片刻，将领才道：“军师为何要放了两条漏网之鱼？”

莫仕真扔下满是血污的手帕，淡笑着答：“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将领面露不解，莫仕真却是看着远处眯起了眼，率先移步登下城楼：“走吧，再不走，你可就走不掉了。”

朝莫仕真之前的方向看了一眼，将领若有所思，跟在莫仕真身后离去。

二人的身影，很快隐于城头，消失不见踪影……

黑夜将至，一片暗色昏昏沉沉笼罩在平洲上空。乌鸦们四散在各处悠闲，本该灯火通天人声鼎沸的街市，却到处成了它们的地盘。除却聒噪的嘎嘎声，一片死寂。

沙尘震动，一望无际的银黑朝此地涌来，嚣张的黑鸦们，才终于扇起翅膀，不敢再停留，只敢高高盘旋，偷望一眼这些令它们心悸的大家伙。

“吁！”

随着周灵一勒缰绳的动作，身后无数黑鹰骑士一同停下前行的步伐，看这满目疮痍的城门。

除却马蹄不时在地上的踏踏声，此刻众人皆然静默。

马儿都在原地踌躇个不停，立于正首的周灵，一路上悬着的心，刹那间沉下。

太静了。

他们都是曾闯过炼狱的不幸者，这一景象昭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每个人都白了脸，周灵的心口，更是一阵绞痛。

迟了，太迟了！

他们来晚了。

在收到楚国情报，凌云听得五皇子为楚卓儒，告诉周灵可能莫仕真归顺他后，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