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安西门。
此刻,安西门外的战事已近尾声,杨难敌的仇池军已经被武威军杀了大半,当祁弘领兵从城门杀出后,仇池军连最后溃逃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被压制在一处,军卒们在惊恐中不断地死去。
最后,仅剩下百余人守在了杨难敌的周围。
“李峻,我仇池与你有何仇?我杨家与你有何仇?你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我们。”
杨难敌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鲜血浸透了皮甲,滴落在地面上。他的脸上满是血污,掩盖了原本的样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透射出阴冷的目光。
李峻骑在战马上,望着被如同困兽般的杨难敌,淡定地说道:“你们跟错了人,想要救援司马颙,便是与朝廷为敌。”
杨难敌摇头,显然不相信李峻的这一说法。
“杨难敌,我知晓你不信,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些。”
李峻淡淡地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杨家有野心,我的心比你们还要大。仇池国是个好地方,我看好了就要得到,你们也就必须得死。”
李峻的话说得很直白,完全是一个强势之人的口吻,这让曾经也是强势者的杨难敌无言以对。
以往,杨家也不是如此吗?
看好了仇池便占为己有,看好梁州,更是不停地举兵进犯,将梁州境的大半府县都抢在了手中。
喜欢就要得到,这就是强者的姿态,更是强者的游戏。
杨难敌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中依旧有着阴险,更多的却是无奈与惨然。
当从强者之位跌落后,说再多的狠话都是心虚的表现。
杨难敌已经无话可说,他只想最后做一次强者,一个至死都不肯低头的强者。
李峻可以给杨难敌这个最后的荣耀。
因为,他本就不可能接受杨难敌的乞活,杨家父子必须死,如此才能彻底掌控仇池。
不远处,祁弘正在恶毒地望着李峻。
“这个贼匹在啰嗦什么?一刀砍了不就完了吗?”
眼下,祁弘被武威军挡在了包围圈外,根本听不到的李峻与杨难敌的谈话,只能是满腹怒火地望着。他原本还有一点心思,但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不仅是梁志的三千铁骑一直在警惕着出城的祁弘,更有大批的兵马正陆续从西边赶来。
这些兵马中,有江霸与周靖所领的武威军,也有贾疋聚集的西境各县兵力,他们都与李峻有关联。
正是因为这股庞大的军力,祁弘不得不打消了突袭武威军的念头。
河间王司马颙被周靖抓获,与其一同逃走的家眷和官员也被尽数押回长安城。正因如此,各路兵马才从扶风郡纷纷地赶了过来。
看着杨难敌死去,李峻毫无表情地拨转马头,与郭方等人一同领兵进入了长安城。
他是平西将军,是这次西征的主帅。
之前,李峻是对祁弘有几分客气,但那并不意味着主次不分,既然给了脸面都不接,李峻也便无须再理会祁弘了。
一入城,望着遍地的死尸,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当下,长安城已经成为了空城,也可以说是一座死城,因为城中除了死尸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百姓。
“大将军,有军情禀报。”一道声音从城门外出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骑快马。
在李峻的马前,来人勒住马缰,拱手执礼道:“大将军,属下朱宇有军情禀报。”
李峻与朱宇相熟,这朱宇同张景梁志等人一样,都是李峻当初留在平阳军中的属下,当下的朱宇隶属于武威步战军。
“朱宇,北口那边如何了?我正欲派人去增援呢?”李峻知晓朱宇跟着张景去子午道的北口,故此才有此一问。
朱宇拱手道:“大将军,北口杜村的仇池军大半被灭,只是没能拦下杨茂搜,让他与部分仇池军逃进了子午谷。”
李峻点了点头,听朱宇继续道:“王将军与张督护已经领兵去追了,督护让属下回禀大将军,并建议提早通知汉中那边。”
一旁的郭方闻言,转头对李峻道:“大将军,我会安排人手押运粮草过去,汉中那边我也派人去通知。”
子午道本就是由河谷开辟出来的一条山路,若是没有粮草行军,王瑚与张景坚持不了多久。
李峻颔首,望向郭方的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目光。
“朱宇,北口那边的仇池军不少,你们打得不错。”李峻转头望着朱宇,笑了笑。
李峻的初衷是想要拦下杨茂搜,既然王瑚与张景没有做到,却也是杀敌无数,也便无须再有责怪之言,原本就是自己的多虑延误了战机,怪不得任何人。
更何况,仅剩几千人的杨茂搜又能有多大威胁呢。
朱宇拱手道:“大将军,兄弟们是能战,却也不全是咱们的功劳,逃出长安城的百姓也与弟兄们一起拼过命。”
“哦...?有百姓逃向北口了吗?”李峻以为城中的百姓皆已送至了渭水北岸,没想到还有人逃去了子午谷。
朱宇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随后招手换来了一人。
来人行至李峻的马前,躬身执礼道:“下官京兆郡主簿王育拜见平西将军。”
王育已过而立之年,中等的身材显得有些瘦弱,眼神中却有着几分刚毅的神色,他便是在张景马前应声大吼的中年人。
李峻点头问道:“王育,他们都逃了,你为何不逃?”
王育明白李峻的所指,李峻口中的他们就是指司马颙及其一同逃走的官员。
王育苦笑的摇头道:“下官原不想走,最后也走不了,下官的家人在城中,诸多相识的人也在城中。”
这本就是事实,也无须说出大义凛然的话来,在两万具死尸的面前,王育不愿说出自己所做的那点微末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