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峻接到这份军报后,不禁赞叹刘曜的善战,同时也在心中多了几分担忧。
他担心刘曜会就此一路向东,攻下并州与冀州,吞并石勒的全部势力。
如果出现那样的状况,西府军便要面对一个强盛的赵国,刘曜也必然会主动打破当下所谓的同盟。
然而,接下来的战局却让李峻出乎意料。
刘曜并没有如李峻所担忧的那般攻取并冀二州,而是领兵南下,直接由大阳渡河攻向了洛阳的金墉城。
“这是他娘的什么打法?他是疯了吗?”
收到军情的李峻被刘曜的这个举动所震惊,也不禁对这种错失良机的行为骂上了一句。
李峻觉得刘曜不仅是错失了战机,而且还犯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下,时节已过十月,天气早就冷了下来。
若是刘曜依旧守在洛阳,一旦石勒切断了他的粮道,后续的军需运输必定会出大问题。
另外,久战之下,刘曜所领的军卒自然会有归乡之情,同时也会有疲战之心,这将会严重影响整支大军的战力。
不仅如此,李峻从传回的密报得知,石勒已经在抽调各处的兵马,聚集于荥阳的西北,正在为全面攻打洛阳境内的刘曜做准备,而这场战事极有可能在寒冬中展开。
因为,那时的刘曜军将处于粮乏力竭之时。
当下,李峻并不在意这场战事的获胜方是谁,他要为大战后的事情做准备。
无论胜负是何人,必然会有一方活下来,同时也必定会元气大伤,李峻要趁着这个机会夺下秦雍,同时向获胜的一方宣战。
韬光养晦不是为了等待挨打,一味的守成更不能换来长治久安,偌大的西南早就成为了别人的眼中肉,如果不将拳头打出去,打出一个太平,西南将永无宁日。
届时,无论是刘曜还是石勒,甚至包括江东的司马睿,他们都会把手伸过来,会来抢夺西南这片富饶之地。因此,李峻决定择时出兵,斩杀那些想要伸手的人。
★★★
凛冬已至,漫天的大雪再次飘落,将广武山中未化的积雪又覆了新白。
鸿沟内的河水已经结冰,厚实的冰层让原本凭水为险的防御消失不见,反倒成了一条可以直接冲进广武山平坦路,这让西堡中的所有人处在了石勒军的重重包围中,西堡也陷入随时可能被攻破的险境。
在刘离的率领下,乞活军与堡中的百姓已经抵抗了一个多月,抵抗的地点先是由山脚再到半山腰,最后已经死守在了山顶西堡的石墙内。
当下,刘离与军民们已经处在了孤立无援的状况。
刘曜与石勒军交战的伊始,原本守在虎牢城中的祖逖向东退入到雍丘境内,避开了刘石二人的兵争。
祖逖的离开,让刘离的乞活军成为了荥阳境内的一支孤军,不仅遭到了石勒所领的四万兵马围攻,而且还要面对陆续集结而来的八万石赵军。
小院内,面容消瘦的刘离坐在石桌旁,拧眉望着手中的尘尾马鞭。他先是将马鞭毅然地扔在了地上,随后又目视良久,无奈地弯腰拾起。
今日的一番激战后,刘离率领乞活军再次打退了石勒军的进攻,并一举将石勒军赶下了山,退到了鸿沟内的冰面上。
夜幕时分,石赵军停止了攻击,石勒命人送来了这柄尘尾马鞭,让年轻的刘离陷入了纠结中。
石勒赠送尘尾马鞭的用意,可以将之视为一种欣赏与赞许,但其中更深的含义则在“执鞭随镫”,石勒更希望刘离能倾心追随于他,刘离也自然明白这层用意。
跟随石勒?刘离冷笑地摇了摇头。
然而,若是继续打下去,西堡守不住的,所有人都会死,一万多条人命会因为自己一个所谓的忠义而亡。
可是,自己真的不怕死呀!
想到此处,刘离的心中有些委屈,笑了起来,这笑中有些泪光闪现,却只是那一瞬便被抹去。
转头之时,刘离看到司马英槿站在自己的身旁,眼中满是心疼的神色。
即便是打到现在,即便是刘离伤及见骨,司马英槿都不曾见刘离流过一滴泪。
她唯一见过刘离落泪之时,还是当初在广宗县那个钱家,刘离曾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低声地哽咽。
就在刚才,司马英槿借着月色看到了刘离眼中的泪光,少女的心瞬间痛了起来,痛得泪流满面。
司马英槿知道刘离背负了太大的压力,也知道心爱之人正在做着艰难的决定,而这种决定一旦实施,年轻的刘离将背负一个降胡的骂名。
然而,司马英槿与刘离有着相同的考虑,是不是因为一个骂名就要赔上一万多条人命呢?
如此做,值不值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