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揽还未到过东临,当然也未到西支和南曳,按太师的意思是,除了在太学院学习文史典籍,有机会会带着轻揽去三国游历,此次农桑选才,甚是重要,自然是轻揽难得的历练机会。
论实力,东临是三国之首,不管是国域、军事还是农商,在东临立的励精图治下,竟有些盛世的光景,尤其是东临立任人选才,不拘一格。各城各地百姓安居乐业,市井井然有序。从已经选过的几个主城来看,朝政甚是清明,为官者多清廉,执法者刚正不阿。轻揽看着,不禁想起北荒来。有时候竟生出了回北荒的想法。
这天到了器城,器城乃是东临的军机重城,一进城,轻揽就感觉到了和之前到过的城不一样的氛围,城高河深,城内更是戒备森严,处处透着一座军机之城的底气和霸气。
东临立每每离了一座城,便弃了仪仗队,只带了轻揽和韩文守还有两个贴身禁卫随行,坐一辆马车前去。
东临立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退回了自己身后的人,这一路都是并驾齐驱,但每到了入城之时,轻揽却是很坚定地跟在自己身后。按轻揽的意思是,一般是争不过他,但是东临是他的国,这个国的臣民眼中最高的人,该是他们的君上。
东临立笑了笑,他知晓并不是她自卑,她身上她眼里,见不到自卑,可能有涉世未深,但没有怀疑自己的闪烁不定,没有不及的自卑。她退后的原因,只是还没决定会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器城将士,恭迎君上。”
这一声声整齐划一,要撼动天地一般,只为迎接他们的王。
“起来吧,这是太学院少师,运粮将可在?”东临立的声音威严十足,丝毫不是和轻揽嬉闹时的不羁。
“臣在。”一精壮将士出列,答道。
“你和大将军跟来吧,其他将士,解散。”东临立吩咐道。
到了器城将军府,东临立和器城军大将军商谈边界军事去了。轻揽便跟着运粮将谷将军来到了器城郊外,视察这里的军粮种植情况。器城挨着北边,沃野万里,足够供器城军自给自足,还能供东临国库存粮。
轻揽看着漫山遍野正在打理着农田的军士,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热血沸腾。这就是东临国的底气吧,是东临国的粮仓。
“战时军将,闲时农桑,”轻揽呼了一口气,说出这一句感叹。
谷将军站在她身后,点了点头,“当年,君上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吗?”轻揽诧异。
“当年东临新立,我军收伏了烟雨朝北方的土地,又将北荒这大片荒土纳了进来,当时一片荒野,还是君上下令就地屯兵,以器城为中心,将这北荒荒地化为沃土。”谷将军说道,语气里是对君上东临立的敬仰。
“军粮,牵涉到本国的命脉,你们也这么放心的让太学院的人进来探虚实?”轻揽就事论事。
谷将军呵呵一笑,“说实在的,本将军也很惊讶,器城并不在招揽之列,更遑论让太学院的人来参观了,少师不要误会,并不是瞧不起太学院,太学院乃学院之首,我等粗人也甚是想去得很。”
轻揽爽朗一笑,摆了摆手,“在下懂得,农商关乎国本,本应小心些,你家君上有安排,或许也是有他的想法,或许是因为知己知彼了?”
“你们现在所种为何粮?”轻揽问道。
“器城粮,源于稻城粮,但是到了北荒沃野,这粮比在稻城时,产量更是翻倍。”谷将军骄傲地说。
轻揽点了点头,“那太师可曾来过?”
谷将军摇了摇头,“少师还是第一个来的人。”
轻揽皱了皱眉,看了看这方沃野,又走了好些地方,才让谷将军带自己回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轻揽也不接见器城粮官,也不筹备选拔农桑之士的事宜,沐浴完毕,便蒙头好睡,待睡醒,已经是第二日晌午,慢悠悠地洗漱完毕,也不出门。
果然到了午后,东临立便找上了门,见轻揽正整理着前几个主城的入选名单,走到轻揽侧旁的椅子坐下,看她忙着,也不打断。
轻揽写完了,才抬头看着他,问道:“何时离开?前往下一城?”
“器城不选?”东临立别有深意地问道。
“这是你东临国的军机之地,关乎国本的地方,你带我来,为何?”轻揽点明道。
“就是想让你看看,”东临立说得分外真诚。
轻揽看了他片刻,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堂堂东临国君,岂是儿女情长之人?”
“揽儿怎么总是不相信,真的只是想让你看看了?”东临立无奈叹道,语气里竟夹杂着莫名心疼。
一句话说得轻揽心跳慢了半拍,心仿佛被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轻揽低着头,并不言语,也不再看他。
隔了半晌,还是东临立开口,“器城粮乃是东临国的国本,本君不会轻易的让世人知晓,更不会轻易地用太学院出的粮来取代器城粮,但是知己知彼,本君会派一人去太学院农学馆,这人必须顶别的城的名册。”
轻揽的头仍然低着,“替便是,太学院不涉国事,一切为民,自然不会真的将此事告知天下,你若做得隐秘,连太学院都不用知道。”
“可是能过目不忘、日读书十册的你,会知道,何况你还主持东临的选拔,见过的人,揽儿会知晓,你会有疑问,我也是一路听你说农学馆,突然起的心思,但是即使早已有谋划,也还是想告诉你。”东临立解释道。
“那又如何?我还能去查不成?”
“本君只是,”东临立难得在她面前收起了玩笑嬉闹的一面,很认真地说道:“只是不想骗你,本君也说了,带你看看东临天下,这也是东临的天下,想带你看,便来了。”
轻揽近日,与他同行,该避的地方也避了,该躲的地方也躲了,此刻,这一座器城却像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得轻揽,很是,委屈。她已有凌君,可是眼前的东临立,她并不想伤害,她知道他是至诚之人,看着东临气象,也知道他是位极好的君王。这样的人,她并不想伤害。
东临立坐在光阴处,看着眼前的人,沐在阳关下,微低着头,一头秀发高高扎起,骄傲地扬起,又听话地垂顺在背后,侧颜精巧动人心弦,睫毛修长,映着光影,但是此刻,轻揽好看的眸子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脸颊。
东临立心口一紧,起身,停滞,那伸出的手却怎么也不敢触碰眼前哭泣的人。
真可笑,什么时候,他堂堂东临君上的喜欢,竟会让对方这么委屈?
可是为什么不是愤怒,或者生气,而是满满的自责和心疼。
东临立终究还是退了一步,默默走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
留下一个彻底趴在桌案上哭泣的人儿,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第二日,几人便离了器城。
也许是看出了轻揽的不开心,东临立回了仪仗队后便取国道先进了城,留了韩文守和四个护卫护着轻揽到了天佑城。轻揽看着天佑城的城墙,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是满街的百姓夹道欢迎,喊着“君上”“君后”的话。
韩文守比轻揽大些,已经有妾室在府,比君上看得明白些。看着眼前一路行来,难得露了笑颜的轻揽,有些替君上着急。
轻揽终究是涉世未深,何况还有凌君在前,这君上明抢也罢,偏还得求佳人的心,只怕情路艰难啊。韩文守想着,其实或许还是君上喜欢在前了,当时看了卜卦的那七个字,君上就对这个北荒的轻揽很是刮目相看。
只可惜,天意弄人,那西支的凌君······
哼!定天下之人,这西支好大的口气!
我韩文守倒要看看,他西支如何定天下!
本来看着繁华街市的轻揽,明显感觉到韩文守的气息有些不对,看了他一眼。韩文守才收回了心思。
轻揽笑了笑,索性下了马来,逛了起来。太师赏的和自己准备的银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韩文守见两个护卫太扎眼,便让二人先行,自己也下了马来,跟在轻揽的身后,让她逛开心了,毕竟,她开心了,自家的君上或许也能释怀一些。一边又观察着她感兴趣的东西,不过是女儿家喜欢的精美物件,还有些点心。轻揽见韩文守不催,便放心逛了起来。
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东西挂在马上,小棕对自己新的用途,颇有意见,轻揽安慰道:“小棕,就委屈委屈你了,我还想买些天佑城的书纸!”
轻揽便继续逛着,这次倒是目的明确,前几日听东临立说过的,天佑城的书纸,可是天下闻名的。果不其然,不一会就找到了笔墨纸砚的街道,选了一家叫“天佑纸书”的书纸册店,进里面逛了好一会,韩文守便牵了马在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