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一片狼藉,全是烂碎的木屑和家什,当纪空手的脚踏在上面时,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还有危机的存在。只在不经意间,手腕一翻,多出了一把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飞刀,悠然地把玩翻飞于指间。
他只走了七步,刚刚七步,似乎经过精确的计算与测量,便站到了铁手出现的空间前方。
他的脚步虽然停止,但从他的刀锋中涌出一股气流,直指脚步前方的舱板,“咚咚……”作响,就像是人的脚步声一般。
当这种响声响起四下之时,“轰……轰……”两边的舱板与地板同时爆裂开来,弧光闪烁,阴风骤起,雪一般锃亮的刀光在那段空间交织出一张杀气漫天的罗网。
在纪空手的前方,竟然爆开了一个漩涡的磁场,气流狂涌,压力沉重,吸纳着方圆数丈内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体,混乱中,清晰可见那灿烂而令人心悸的点点寒芒。
纪空手的飞刀跳了一跳,几受牵引,大手一紧之下,这才悬凝空中。
如果不是纪空手灵光一现,以气代步,也许此刻的纪空手已是一个死人。因为他明白,对方布下的这个杀局,是一个无人可解的杀局,只要自己身陷其中,就绝无侥幸。
十数名高手藏身舱板之后,甲板之下,在同一时间内出手,无论出手的角度,还是出手的力道,都整齐划一,形同一人,在这样强劲的杀势之下,试问有谁可以躲过?
纪空手却躲过了,虽然他的脸色已变,但他的整个人屹立如山,就像一杆迎风的长枪傲立,全身的功力已在瞬间提升至掌心。
罗网的尽头,是人影,当这十数名高手从暗黑处出手,发现他们所攻击的只是一团空气时,无不为之一愕。
就在敌人错愕之间,纪空手出击了,他所攻击的地方正是这群敌人最不希望对手发觉的地方。
动如脱兔,可以形容一个人的动作之快,而纪空手的攻击之快,已无法用任何词汇可以形容。
他的飞刀没入虚空,刀锋胜雪,藏锐风中,霸烈无匹的杀气犹如怒潮汹涌,带出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面对这些高手,纪空手夷然无惧,而这些东瀛高手,却无不心惊,因为他们从纪空手那如花岗石般坚硬的脸上,分明让,联想到了地狱中的死神。杀气的来源,就在那七寸飞刀的一点刀锋之上。
纪空手的眼眸中已有光,是泛红的血光,当亮丽的刀光划过虚空时,已有人倒下。
所以当这些高手稳住阵脚,战刀排列有序,重新锁定纪空手时,在纪空手的面前,只剩下了七个人,而其他的人已成了无主的冤魂,就在刀光乍现的刹那,他们便完成了这种角色的互换。
这些忍道高手并不为同伴的死而心惊,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战意。他们的脸色苍白而迷茫,就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般,但他们表现出来的有序与冷静,显示出他们的思维绝对清醒,绝对正常。
纪空手面对这种强手,已无法心惊,无法思索,他当然不想陷入这七把战刀组成的重围之中,所以他当机立断,一声低啸,冲破头顶上的楼板。
“裂……”楼板破出一个大洞,却不见阳光,只有一片暗黑。这只因为这本就是一艘楼船,纪空手只是冲向了顶层的一间舱房。
骂声从洞口下响起,却没有人沿洞追来,纪空手微微喘了一口气,才看到这间舱房无门无窗,只有一张舒适豪华的大床置于中央,锦帐虚掩,香气袭人。
当纪空手的眼睛适应了这暗黑的光线时,他不由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在这锦帐之中软被半遮,一个滑若凝脂的胴体露出大半个香肩,黑发蓬松,似在酣睡。
“这船上怎会有女子出现?难道说……”纪空手的心中一动,虽然无法看清这女子的面容,却一眼就认出搭在床栏边的衣物正是灵竹公主常穿的饰物。
纪空手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时上前,因为他看到那堆衣物中竟然还有女人所穿的小衣与裙裤。
“异邦女子风俗不同,是以讲究裸体入睡,而我乃一个堂堂男子,焉能做出轻薄的举动?”纪空手自从踏入江湖之后,无赖习气已锐减不少,换作以前,他倒也不在乎,只管叫醒她来随他走。如今他身分不同,已成大师风范,自然不敢贸失行动。
当下他轻咳了一声,沉声道:“灵竹公主,在下左石,特为相救公主而来,还请公主穿好衣物,随在下走一趟。”
他的声量虽低,却隐挟内力,束音成线,相信纵是熟睡之人也会惊醒,但让纪空手感到诧异的是,灵竹公主竟然没有一丝的动静。
纪空手心中奇道:“莫非这灵竹公主并非与李战狱合谋,而是中了迷魂药物,致使神智尽失,遭到劫持?”
他微一凝神,耳听灵竹公主的呼吸声虽在,却缓疾无序,正是中毒之兆。
当下纪空手再不犹豫,暗道一声“得罪”,竟然连人带被裹作一团,挟于腋下,便要破墙而去。
木墙厚不及五寸,以纪空手的功力,破墙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但是他的身形刚刚掠到木墙边,就伫立不动了。
他无法再动,因为他的手刚刚触到木墙的时候,突然心中一紧,警兆倏生。
流动的空气中弥漫着两道似有若无的淡淡杀气,一在木墙之外,一在纪空手身后的三丈处,一前一后,已成夹击之势。
纪空手并不为他们的出现感到意外,反之,他们若是不出现倒显得是出人意料之外了。灵竹公主既然是他们手中的一张王牌,他们当然不会不看重她。
所以纪空手显得十分的冷静,丝毫没有惊惧。他惟一感到奇怪的,是在他身后的这道杀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伴随着自己,一直没有消失过一般。
他有一种回过头来看看的冲动,却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心里明白,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成为对方选择出手的最佳时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让对方根本无从下手,形成僵局。
“放下你手中的人,你也许还有逃生的机会。”在纪空手身后的那人竟然是刚才还非常狼狈的李战狱!听其语气,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教训,重新变得孤傲起来。
“你似乎很天真,天真得就像一个未启杀蒙的孩童。”纪空手笑了一笑,声音却冷冷地道。
“天真的应该是你。”李战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讥讽的味道:“如果你认为你带一个人还能在我们的夹击之下全身而退的话,那么你不仅天真,而且狂妄,狂妄到了一种无知的地步!”
“败军之将,何须言勇?”纪空手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屑。
“你真的以为我不是你的对手?”李战狱说得十分古怪,好像刚才那一战逃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难道这还要再向你证明一次吗?”纪空手正欲笑,可笑意刚刚绽放在他的嘴角间时,却被凝固了一般。
他已无法笑,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突然间感到李战狱的确像换了个人一般,就像他手中紧握的那杆枪,锋芒尽露。
这是种很奇怪的现象,没有人能在一瞬之间让自己的武功形成如此之大的反差。当这种现象出现时,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刚才的一战中李战狱有所保留。
刹那间,纪空手明白了一切,更明白了自己此时此刻才置身于一场真正的杀局之中。
楚汉相争,马跃车行,敌我之战,刀剑之争,惟有胜者才能控制全局。
纪空手的心底涌起了无限的杀机,对他来说,既然这一战决定生死,他就绝不会回避!
“现在你还有刚才的那种自信吗?”李战狱显然捕捉到了纪空手脸上稍纵即逝的表情,却想不到纪空手并没有太过的吃惊,反而变得更为冷静。
“自信对我来说,永远存在,否则我就不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了。”纪空手淡淡而道。
“你的确是一个值得我们花费这么多心血对付的人,同时也证明了我们宗主的眼力不错,预见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所以你如果识相,就不要作无谓的反抗,不妨听听我们之间将要进行的一场交易。”李战狱以欣赏的目光在纪空手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眼芒暴闪,与纪空手的目光悍然相对。
“你们想要怎样?”纪空手的目光如利刃般锋锐,穿透虚空,让空气中多出了几分惟有深冬时节才有的寒意。
不怎么样,我只是代表我们宗主和你谈一个我们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李战狱笑了笑,终于将自己的目光移开。的确,纪空手的目光不仅冷,而且锋锐,与之对视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纪空手禁不住将腋下的人挟得紧了一些,沉吟半晌,道:“为什么要和我谈?我只是一个喜欢武道的游子,你们凭什么相信我能和你们谈这笔交易?”
“这的确是一个有些冒失的决定,当我们宗主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提出反对,可是我们宗主说得很有道理,由不得我们不信。”李战狱每每提起李秀树时,脸色肃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敬仰之情。似乎在他的眼中,李秀树本不是人,而是他心中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