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埏川说:“我可没这样说。”
温容希轻声叹了口气,说:“也罢。总督这样想其实是对的,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有争议,我也不会找借口去洗白,但也不会承认。若是总督不放心我,执行计划前将我丢在这里便可,或是……杀了我一了百了。”
“杀你?”厉埏川勾唇:“我可没那本事。”
温容希有些可惜地笑了笑,说:“二少做事从来都是一时意气,我若在他身边,定然不会让他在此时动手。这样反而将我也推进了深渊,确实不太值得。”
厉埏川微微皱着眉:“其实我觉得还成,至少我也没有那么疯狂多疑,现在还能在这里与你心平气和地讲话。”
温容希看向厉埏川:“总督说得是。”
“不早了,你去歇着吧。”厉埏川往自己帐内走,温容希跟在他身后也回了帐篷。
厉埏川摸到了自己的位置躺了下来,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铃铛,是中午的时候吴松给他的,说是卓染在绥城的时候给他的,一直没有机会还,而且他还把里头的铛簧给弄丢了。厉埏川觉得没啥用,但也舍不得扔,捏在手里还是有一种满足感的。
厉埏川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一直在想着卓染。在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能起身掩饰自己的心思,用别的事情暂时压下他的思念。叶姬起了个早,瞧见厉埏川便朝他笑了笑。
两人到了溪边,晨起的水凉,厉埏川一下子被弄醒了,叶姬见他用冰水净了面,微微皱眉问:“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是根本没睡。厉埏川叹了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无事。”
叶姬将腕上的臂缚重新缠好,她咬着绳子抬眸看着厉埏川,见他愁容不展也没开口再给他添堵。叶姬稍微活动了一下,厉埏川偏眸看着叶姬,说:“昨夜我与温容希谈过。”
“他招了?”
问完她就后悔了。若是招了厉埏川也不会这么忧愁,可若是没招也不至于愁成这样。叶姬清了清嗓子,厉埏川摇了摇头。
“我们直接冲进去吧。”厉埏川沉声说:“靠着严承轩消耗掉耐心,还不如占据主导权。其实也顾不得皋都城内的人了,能救一个算一个。”
叶姬说:“决定了?”
厉埏川看她:“不是也要看你的意愿?”
叶姬笑了笑,说:“阿埏,先前你可没这么礼尚往来,这回怎么还知道听我意见了?”
厉埏川感觉到额上滑落的水珠从侧颊直接滑落到颈上,衣领洇开湿意,他没有理会,只是说:“因为我们都是局中人,什么时候成为布局人,我自然不需要问你意见。”
叶姬侧眸瞧了厉埏川一眼,看来这崽子并没有完全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也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样子。她也见识过冠军侯的威风,也从没有因为他入皋都做了总督这件事而对他有别的看法,这是她对厉埏川的尊重。
而厉埏川待她始终如初,这也足以令她欣慰。厉埏川变了也没变,他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是谁,他应该在哪里。
叶姬朝他郑重颔首:“我自然赞同。”
厉埏川没露出任何笑意,说:“今夜开始。”
“好。”
***
付思思在城外的地图上标了几处,罗凌皱着眉看着,天无若在一旁时不时说上一句,叫她在一些地方画上叉号。
罗凌不太懂,但也没敢问出口。
付思思指尖点着城外的林子,说:“这里。”
“我也想的是。”天无若微微蹙眉,说:“但是有个问题。我们能想到的严承轩肯定也能想到,现在叶姬将军估计已经和总督会合了,要尽快与他们取得联系。”
付思思说:“严承轩不是也在城外派了人吗?他迟迟没有出手,会不会已经知道总督他们在哪里,打算直接动手?”
天无若按着她的手,说:“你先别急。他知道了也是件好事,这样他的心思就全在城外了,自然对我们的监视就少些了。前些日子他派人跟踪我们,罗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肯定都知道,现在我们不能着急。”
“我也知道不能着急。”付思思看着天无若,说:“可是总督既然回来了,瑕丘肯定也在他身边,我想见到她保护她,我不能再让她受伤了。”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的。”天无若缓声安慰着,说:“我们既然明白要怎么做,自然不会让她再受伤。况且总督和叶姬将军都在瑕丘身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付思思点了点头,转身对罗凌说:“白日动作实在是招摇,不如今夜我与你一起去城墙看看。”
罗凌摇摇头,说:“不行的司狱。我被人跟踪最多只是让旁人怀疑我心有不轨,但是你不行,你与天师是严承轩最忌惮的人,现在不能冒险的。”
“罗凌说得对。”天无若说:“你就安心待在这里,不要担心这些,罗凌可以去,我也可以想法子保护她,但是你必须好好待在府里,听到了吗?”
付思思被天无若攥着手,她犹豫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好。
天无若叹了口气,说:“白日就暂且休息一下,我有预感,今夜定是不安宁的。”
时间拖了太久了,这似乎变成了一场耐心消耗战,得看谁先没了耐心着急出手。严承轩不需要顾忌太多,严应贞年事已高,再想重新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显然不太可能了,严承轩也未娶家室,根本上来说毫无挂念,可厉埏川却不一样。若是卓染在他身边,厉埏川要担心的人又得多一个,他还要心心念念想着北骊,这些都是束缚。
可是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厉埏川来说不再是束缚了。
一个人总会做出一些改变的,就像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表人才或是亭亭玉立的大人,长相变了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心境和认知的变化。他们在不一样的环境下成长,或是家世显赫,书香门第,如温容希一般的谦谦君子模样,或是德高望重,高瞻远瞩,如许铮一般的文人政客,脱离了这些,相反地就会是成熟稳重的厉埏川。他们都变得不一样,但曾经都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
天无若是天师,却预示不了所有的可能。他不会预见未来,因为所有人都是未来。所谓未卜先知不过是他笃定了这些事情发展的趋向,这其实是没有定论的,他就是没有预测到严承轩会逼宫,也没有预测到厉埏川和叶姬该怎样采取措施前来营救陛下,这也不能怪他无能。
本来就没有事情能够一眼望到尽头。
天无若朝外边深深望了一眼,果然就是望不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