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浔有些无奈地看着卓染,说:“姑娘有所不知。古羌多次让人来永州就是想将这里也发展成古羌领地,但总以失败告终。永州这里还藏着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
卫浔颔首,说:“若说洛城土匪是大虞一霸,那他一个人掀起来的浪就相当是他们这回在洛城搞出来的动静了。”
“之前没听你提过。”卓染示意他朝前走,边走边说:“这些年在皋都待着,我便只想着如何在皋都活下去,没曾想闭目塞听,竟落后到这种地步了。”
卫浔浅浅一笑,说:“其实也正常,毕竟永州这里现在是被古羌人管着,很多消息确实不需要传进皋都去。说起来那个人物还是涂州原本的土匪头子,叫什么聂寒山,后来来永州之后成了一霸,背地里都喊他寒山王呢。”
“自立为王,”卓染冷笑一声,说:“他倒是颇有几番胆量。不过,当时我怎么没听说过他的名号,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卫浔看着卓染:“此人心狠手辣,却爱好美人,听说在永州他独自开了家北苑楼,专门寻人搜了各地的姑娘来供他玩乐。”
“他一个中曲人,如今在古羌人的地盘上悠然自得,想来是与古羌人有什么联系吧。”卓染慢慢朝前走,说:“只是我在想,他和洛城土匪有没有什么联系,李成如带人逃出洛城,若要与其他人会合,要么往庐州去,要么朝永州这边来,他要是来了这里,或许我们还能看一场好戏。”
卫浔说:“恐怕不能如姑娘所愿。听闻聂寒山此人不仅傲世轻物,还疑神疑鬼的,心思颇重,李成如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俩人凑一起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卓染轻叹了一声:“那真是可惜了……”
“对了姑娘,你那时问我的常胤郁,他是什么人,很重要吗?”卫浔说:“若是姑娘急着寻他,我就派人帮忙找找。”
卓染摇了摇头,说:“常胤郁也是很谨慎的,若是要派人去寻,只怕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既然你说了他无事,我相信很快他就能找过来的。现在我们查事,也无暇顾及他们的安危。”
卫浔颔首。
“永州这里变化很多。”卓染努力在记忆里搜寻那些渐渐模糊的剪影,发觉很多东西都对不上号,之前热闹的街市变成了新搭建的房屋住满了人,该是安静之地更加嘈杂,卓染觉着有种自己的地方被人占了,有些生气也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这里已经不再是永州了……”卓染抬眸看了看掩在浓云里的金色,发现那些颜色都不再是她梦里的那种了,很陌生。
只是这个地方,这个名字,一直在告诉她这里就是永州。
卫浔跟着卓染慢慢走,绕过了好些地方,这才在一连片的废墟中找到了那座尘封已久的府邸,荒无人迹,残败不堪,令人异常的痛。
果然是无人敢占据之地。卓染皱眉望着那覆了层灰的大门,一推开就像重新到了那日离开永州的时候。漫天鲜血涌动,染红了一整片天,卓奕将她托在背上,尽全力带她出去,结果还是隐没在那铺天盖地的血腥里,她再怎样想着改变或者忘记,都无法将它从记忆中剥离,就像刻在骨髓里的东西一般。
卓染深深叹了口气,卫浔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她身后,静待着卓染迈出这一步。
***
江如蓝换了身干净衣物,柳玉霖望着林中淌过的小溪,听闻他的脚步声,便回了头。
“想说什么?”江如蓝走到他身边。他们当日没有进皋都,也没参与进去,只是厉埏川带回来的消息就是初世羽已经和叶兰依一同走了。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他们除了跟着厉埏川走,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皋都内乱,严承轩此次没有重大损失,定然会很快恢复元气。说不定他会真正在皋都里称帝,再一步步将中曲蚕食变成自己的地盘,随后往四面八方奔袭而去。他们回去了,便毫无立足之地,因为众所周知,他们是奉旨在洛城办事,回去了就没有任何理由出声,因为他们不够资格。
江如蓝与柳玉霖说过回皋都的事情,他想的是皋都里根本无人知晓他们受了厉埏川的恩惠,也无人知道洛城发生了什么。回皋都其实也无伤大雅,不过会暂时被人怀疑罢了。
但柳玉霖不这样想。国子监如何如何他现在也管不着了,但是他很奇怪一件事,严承轩这种手段放在皋都里,对于天下学子来说那都是难以接受的事儿,他们居然毫无表示。柳玉霖便开始佩服严承轩了,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挡住了这些文人墨客的心思,让他一步步走得异常顺利。
这就是他不想回去的原因。他自然不是这种闷头受气的人,他不肯服从这些他根本就不想服从的人,这样做他只会觉得自个儿伤心,与旁人来说毫无影响。
他回了国子监,这个祭酒当得估计也是够呛。可跟着厉埏川,他又觉得不算好出路。厉埏川现在彻底背上了叛军的罪名,怎么样厉埏川所作所为都会被世人诟病,再者牵扯上卓染,这事儿乱得根本理不清。
卓染到底是不是前朝公主现在已经不是之前关于卓染性命的事情这样简单了,现在崇文帝不在了,这个皇位究竟应该谁来做?
卓染吗?
江如蓝和柳玉霖自是心照不宣。卓染还不够格,她毕竟是个女子,况且她做事偏激,单独在其他事情上来讲,卓染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不是个心慈善良的人,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这一点足以让他们否认卓染了。
江如蓝也在犹豫,眼看着已经到了西启,他却觉得实在没法开口,也没法与厉埏川说自己的想法。严承轩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个好人选,他们现在就像丧家之犬到处游荡,也不知厉埏川有何打算,只是盲目跟从罢了。
柳玉霖看着江如蓝,说:“你,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能如何?”江如蓝皱着眉,说:“我们现在还能去哪里,还能靠着谁呢?”
柳玉霖咬着唇,说:“说实话,我们跟着总督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总督自然会有自己的安排,我们俩又做不了运筹帷幄的将,也当不了上阵杀敌的卒,说难听一点就是两个拖油瓶,总督带着我们完完全全都是出于情谊了。”
“你这样一说,总觉得这文人也没什么用啊。”江如蓝偏眸看他。
“我与你说正事呢。”柳玉霖看着他,说:“我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你想想,总督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北骊,找瑕丘,短时间内也不会想着皋都的事情。我们跟着总督也没什么用,不如我们结伴走吧,不与总督一起了。”
江如蓝轻哼了一声:“怎么,要跟着叶将军回西启?”
“那肯定不成。”柳玉霖皱着眉,说:“西启也是个是非之地,我们要留在这里与跟着总督无甚区别,倒不如去寻个出路。”
江如蓝看他:“你有何想法?”
厉埏川听此消息后并没有很惊讶,反而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在暗风中抬眸看向柳玉霖:“柳祭酒,若此时回皋都,我怕你们会遇到危险。”
柳玉霖扯唇笑了笑,说:“我与江大人考虑过此事。但念及我们不通行兵打仗之事,跟着总督也只会添麻烦,还不如回皋都想想法子。”
“二位大人莫急。”厉埏川说:“其实我是想着带你们去北骊,在此之前定然会去找瑕丘,想必二位也听了有关前朝公主的事情,我知道二位肯定不相信也不想瑕丘淌进这趟浑水里,但是这不是我们说了算。”
柳玉霖微微皱眉。
厉埏川接着说:“韩从忠是瑕丘的师父,也是前朝太傅,他是皇帝的老师。瑕丘若真的是前朝公主,那这个皇位只能由她决定要不要,而不是我们的意愿可以左右。即便现在瑕丘不甚成熟,她是个姑娘家,谈上政事未免落人口实,我不希望任何人挡着瑕丘的路。她若不要这个位置,我定当尽全力保护好她,不会再管任何皋都之事,可若瑕丘想要,我也会站在她身旁,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话到这份上了,就算是再愚钝也能听明白厉埏川的意思。卓染这个身份就是板上钉钉的,她跑不了,厉埏川对卓染完全信任也完全尊重。可无形中也是在给所有人施压,卓染不当皇帝,他便管不了其他事,他可以袖手旁观看着其他地方动乱,他只需要守好北骊就行,若卓染真的对皇位有想法,那么厉埏川就是第一个臣服于卓染的人。
这就不是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