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埏川垂眸见她另一只手还攥着腹前的衣物,知道她还在疼,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无事的,我去哄他,你接着睡。”
卓染摇了摇头,撑着厉埏川肩膀坐了起来,她双臂挡在腹前弯下了腰,轻声说:“你将他哄好,太吵了。”
厉埏川叹了口气,只得先哄好初云。小孩子一被厉埏川抱在怀里便止了哭声,糯声打着泪嗝,厉埏川有些急躁地拍着他的襁褓,一面看着卓染的情况。
卓染垂着头,缩成一团,厉埏川想伸指碰她,初云就揪住了他的辫子。厉埏川将初云搁在那里,看他不哭了便赶忙去捞卓染。
“我睡了很久吗。”卓染趴在他怀里轻声问。
“没多久,我觉得都没一刻钟。”厉埏川揉着她的后颈,又怕卓染伤到自己只能去找她早就被冷汗浸湿的手,卓染将他掌心攥得生疼,厉埏川叹了口气。
“要是你一直这样难受,还不如直接……”厉埏川没说完,卓染将额头贴在他侧颈,无力摇了摇头。
她闷声说:“其实我不太相信那个大夫,他说我有孩子之后我就一直在怀疑……那时胭脂有孩子也没这样疼啊。”
厉埏川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他深深叹了口气,将卓染揽得更紧。厉埏川蹭着她发顶,轻声说:“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熊正毫知道厉埏川着急,在偏僻处寻了个客栈,夜半三更愣是将人都叫了出来开门,又问了大夫的居所,将卓染安顿好。
厉埏川没顾得上初云,将自己的披风裹到卓染身上就将人抱了出去。卓染被裹得严实,夜风刮到面上还是有些冷,卓染埋首在厉埏川怀里没力气再说一句话,到了客栈,卸下周身疲惫之后痛感愈加明显,带着一股刺骨的寒凉往腹中蔓延,卓染更是难以自抑地呻吟出声。
厉埏川用力扳开卓染的手,大夫原本搭了腕枕,但卓染不怎么安分,他便取了手帕搭在卓染腕上,随后三指搭上去。
卓染觉得此时很冷,又疼得意识模糊,迷糊中想抽回手,厉埏川便低声在她耳边叫她名字。大夫眉间愈蹙愈紧,看得厉埏川心凉了半截。
“姑娘这是旧疾复发,此前受的伤因着这寒凉天气致使寒气入体,这才会腹痛难忍。”大夫偏开了眸,有些为难地说,“恕老夫无礼,公子且解开姑娘衣物,容老夫施针片刻。”
熊正毫等人见状便退了出去。厉埏川将卓染扶好睡在榻上,卓染一把抓住了厉埏川的手,眼角被逼出了泪,厉埏川咬着唇,低声说:“好瑕丘,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大夫偏眸瞅见卓染腹上的伤痕便惊讶的瞪大了眼,厉埏川忽略了大夫,只是攥着卓染的手,看着那一片银针尽数没入她的皮肤,卓染的力道时轻时重,厉埏川俯身吻在她唇上,卓染轻轻唤了一声“阿埏”,随即便脱力昏睡过去。
等到大夫拟完药方,厉埏川才将人带到一边问话。大夫深深叹了口气,沉声说:“方才瞧姑娘脉象,实在是亏损得厉害,老夫看那伤痕,恐是伤了内里许久才长好,倒也没有到痊愈的地步。”
“您的意思是……?”厉埏川微微皱眉。
“公子对姑娘用情至深,这老夫也能看出来。只是老夫要多嘴一句,姑娘这身子实在经不起孕育子嗣,尤其一到阴凉天,更是会像这般一样痛极难忍,需得好好养着。”
厉埏川有些无奈地说:“可能之前的大夫不是很靠谱,还与她说可能有了身孕,我一直怕她身子受不住,但还是……”
“这……”大夫垂首,沉声说,“公子莫怪,老夫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姑娘表面上看起来羸弱,这是因为内里不足,可是腹部那伤才是最直接的,怀孕生子这件事往后便莫要再提了,公子心疼姑娘,便莫要让她再涉险,如此,保得性命无虞方是正经事。”
厉埏川叹了口气,心痛顿时漫到四肢百骸。卓染那么想要孩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陪不到厉埏川天长地久,就为了给他留个念想,若是她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忧思更甚。
厉埏川阖眸缓了片刻,大夫重重叹息一声,直接将厉埏川的沉稳呼吸彻底打乱。厉埏川攥紧了手指,沉声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起来?”
“这得拿时间来熬。”大夫说,“瞧着公子不像是能安稳过日子的人,你们若免不了奔波,姑娘就得拖上更长时间,但也不必过分担忧,毕竟姑娘年纪还小,日子还很长。”
厉埏川微一颔首:“烦请大夫配最好的药,我想让她不那么难受。”
大夫领了银钱,随着熊正毫一并去拿药了。吴松抱着初云在外边候着,厉埏川吩咐一声,他便钻进了里屋。
厉埏川坐在榻边垂眸望着卓染的睡颜,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吴松将睡熟的初云放在了卓染身边,厉埏川抬眸:“你要是累了便下去休息吧,这儿不用你了。”
“主子,”吴松眨着眼睛,说,“我不累,司业大人一直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吧。”
厉埏川原想拒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颔首轻声说:“那你将披风穿上,别着凉了。”
吴松点了点头,头一回发现厉埏川居然这样温柔,对属下都这样温柔。他不由得盯着厉埏川好长时间,厉埏川偏眸看他,他就跑出去了。
厉埏川在耳边恢复静寂后,一颗心才彻底落入了深渊。现在这种情况下,卓染怎么可能会偏安一隅养着身子,紫砂堂不许,严承轩不许,她自个儿的心也不许。毕竟卓染这条命,从来都不是厉埏川说了算,卓染要做什么,要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那都是她自己做主,旁人只有得知结果的份儿。厉埏川若要说与旁人不同的一点,那就是站在卓染身旁,亲眼看她做这些事情,却仍是无能为力。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的莽撞。那位大夫说了卓染腹上的伤是关键,在皋都的时候,他第一回瞧见那伤,本以为只是小伤而已,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大变故。先前与卓染亲近,每回他都是绕过那地方,就像是逆鳞一般,触碰不得,然而这不是卓染的逆鳞,是他自己的。
他从来不是雪上加霜的人,若是当时知道卓染腹部有伤,他绝对不会再补上那几脚,再不济也会绕开寻旁的地方泄恨,但可惜没有如果。
厉埏川隔着衾被,将手搭在了卓染的肚子上,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爱上一个之前恨之入骨的,差一点就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会亲手断了他与卓染的念想。
这算不算天意弄人。
厉埏川皱了皱眉,卓染微微偏了头,伸指动了动,厉埏川便将手指塞进了她掌心,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叫着名字,卓染一下没醒透,被厉埏川的声音一下一下又哄困了。
卓染将脸埋进了软枕里,厉埏川轻轻拨开她额边浸湿的发,听卓染动了动唇角,须臾才念着一个字:“……疼。”
厉埏川被卓染激得差点忍不住泪,他垂首吻着她眉心,搭在她覆在腹部的手上没敢再有动作,卓染错开了厉埏川,没再说什么了。
“有我在呢。”厉埏川上了榻,卓染缩在了他怀里,厉埏川就低声耳语着,“瑕丘”一声接着一声唤着,卓染也不知听没听见,抓着厉埏川的手一直没松过。
厉埏川摸着她的鬓角,有些不知道,若是她醒了,该与卓染怎样交代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