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席微一颔首：“那是自然。来人，松绑。”

卫浔挣脱了束缚，他揉了揉手腕，站在了卓染身旁。卓染在马车上被披风闷出了一身冷汗，她嗓子似是因为受风的缘故变得很痛，卓染干咳着，掩唇弯下了身。

“姑娘……”卫浔想要扶卓染，可是手还没碰到卓染，何席就一把将卓染手臂拉过去，卓染一个踉跄，挣扎着往后退，何席却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后，另一只手推开了卫浔。

卓染旋身躲了过去，擦身到了卫浔身边，何席刚碰到卓染手臂还没握实在，卓染就躲了过去，他顿了片刻不禁捻着手指上残留的气息，偏眸看了卓染一眼：“好香啊……”

这一句话就搞得卓染一阵反胃。她站直了身子，看向何席：“你有话便赶紧说，我若是不情愿，你也别想从我口中得知任何关于渝州的消息。”

何席微微颔首：“那是自然的。”

何席的宅子不算很大，但也富丽堂皇。聂寒山花钱在建筑构造上，何席与他相反，便是重金求购着奇珍异物，均是价格不菲。府门前那石狮子雕工细致，一看就是劳民伤财玩意儿。

卓染被何席引着进了他的府邸，处处摆置的东西卓染见了都要惊讶一番，何席是得多有钱才能将府上装饰成这样。卫浔也是见过有钱的，但是没有想到何席竟然会这么有钱，其实光看这些金银器饰，何席就要比聂寒山还有资格说是以钱出名的。

毕竟土匪都有钱。

卓染绕过回廊，走进了何席的大厅里。何席打了个响指，就有人将准备好的食物搁在了桌子上，卓染不禁微微笑说：“普通人见了这吃食怕是都得烧香拜佛好些年，到你这儿便就是司空见惯了，我是该说你富可敌国还是富可敌国呢？”

“公主真是谬赞，”何席自顾自坐下来，说，“您可是未来的皇帝，到时候有什么东西看不清摸不着的，别说这些吃食，你想要吞金都是可以的。”

“没有根基的话我一概不认。”卓染站直了身子，“我又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沦落至此我也是自求多福，哪敢奢求真的将此身份公之于众呢，况且这也不合理。”

何席叫人关上了门，只留下了卓染和卫浔，跟着身边几个亲信。何席拿起筷子夹了夹：“公主还是坐下来吧，我觉得我要与你谈事情可得有些时候，好歹先果腹再说。”

卓染看了卫浔一眼，卫浔守在了卓染身后。卓染没有动筷子，只是将手搁在膝盖上缓了一会儿，说：“你要说什么便说，我可以边吃边答你。”

何席点了点头，他说：“其实也没事。我就是听说那个魏庄出尔反尔，原本想着前去解救公主呢，没想到你就先逃出来了。”

“卫浔是我的近卫，”卓染轻声说，“还是他机灵我们才有机会逃出来。你这般守株待兔我倒要好好学习一下，我也想要守株待兔。”

“公主的意思是什么？”何席说，“莫不是还想着将渝州再一次拿回来，这可不大容易啊。”

卓染虽然头疼，但是思绪没乱，她说：“何席，你先听我给你捋捋。首先，我并没有觉得守株待兔只用在渝州那里，相反可以等着聂寒山过来。再者，从你我相遇开始，我就觉得这一切都不太对劲，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可是你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说我可以对抗承平帝，因为我既没有兵，也没有地，说起来就如水上浮萍一般随波逐流，走到哪里算哪里，你需要与我讲清楚你这样做的另一种意思是什么，我才能考虑要不要与你有些许关联。还有，聂寒山不是不敢碰你，据我所知他也一直想要找到能够带他逃离永州的人，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人，但这个人绝对不能与你有联系。”

何席微微皱着眉。

卓染松了一口气，她原本想着能从何席那里套出些话来，可是她发现现在她根本就做不到。冬天本就不是什么好的季节，这不是第一回她想要扔掉这副破碎的身子，每每关键时刻她就不行了，卓染只能控制着自己不说错话，用很直接的方式问他，但愿能够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她说：“当然我说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方式说了你能清楚我的想法，何席，我想问你，你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想与我交换的消息吗？”

何席说：“交换这个词用得不好。我来替你改上一改，我可以与你说些事情，但是为了缓解缓解气氛，我打算与公主讲一讲，你父皇和母后的事。”

卓染慢慢适应了所谓父皇母后就是南寰帝和郁婧皇后，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说：“陈年旧事提起来有什么意思，你这年岁，怕是十六年前也才是个半大少年，你能知道什么事情？”

“半大少年？”何席朗声笑道，“这是头一回，有人将我说得这样小？”

卫浔轻嗤一声，心想此人怕是没听清楚卓染说的是十六年前。卓染回头看了卫浔一眼，卫浔便止了笑，卓染淡声说：“我说得不对？”

“倒也没有那样小。”何席说：“看样子公主对过往事知之甚少。正好今日当做见面礼，我便与公主讲一讲这过往的事情。”

卫浔正了神色。何席说：“郁婧皇后姓艾名信，艾姓在当时的古羌可是最低贱的一个姓氏，基本上所有人都将他们看做是奴隶。早先古羌人出现了一个首领名叫无戈爰剑，他也是做过奴隶的，然而这不影响。艾信所在的先零部最后还是成为了十部里最厉害的部落，虽然战事频繁，但艾信的地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南寰帝才这样对她死心塌地，后来见了才知道，原来是靠所谓美色。”

卓染猛地一顿：“你见过他们？”

何席说：“这不是重点，你先听我说完。艾信是古羌奉为神女的人，就因为她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说起来南寰帝不也是看中了艾信的美色才将人娶回宫的吗？”

“你又如何知晓？”

“帝王之心本就如此，”何席说，“谁不喜欢美人红袖添香夜读书，况且这读书还读的是如何征战天下的书，这是很有吸引力的好不好。再说了，南寰帝也亲口承认过他就是因为艾信的美色才娶了他的。”

卓染微微一笑：“你倒不如将整个故事讲与我听。”

“好说。”何席想了想，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还得是从一次宫宴开始说。先前南寰帝娶了艾信之后，与古羌不是有过一次盟约吗，就那次盟约敲定之后的宴席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当时古羌首领还不是阿格木拉，听说此人是阿格木拉的表兄阿格斯，他在宫宴时还公然问艾信到底是为了什么拼死拼活要嫁给南寰帝，你猜猜郁婧皇后当时说了什么？”

卓染垂下了头。

“郁婧皇后说，她想要让古羌完全消失。”

卓染猛地抬头。

“莫要这样看着我，”何席摇了摇头，“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其实当时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连同南寰帝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其实后来有人也说了，就是因为郁婧皇后这一句话，让古羌有了违背盟约的心思。”

卓染淡然一笑：“他们若没生这条心，那么郁婧皇后的话，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微不足道？”何席皱眉，“她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让古羌消失！随便换一个人你想想受得了吗？”

“自然受得了。”卓染沉声说，“阿格斯是首领，自当心志稳如磐石，怎会因为这一句话就改了自己的想法，这种人你觉得还配做首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