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阁下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赵新收敛了笑容,面色冷峻的说道:“那将军,不仅是我说的这些地方,再加上你们的黑龙江将军辖地,甚至还有内扎萨克蒙古的一部分,两百年前可都是汉人统治下的土地。奴尔干都司的典故需要我提醒你吗?那两块碑可还在永宁寺那里立着呢!”
明永乐七年,明廷升奴儿干卫为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简称“奴儿干都司”,驻奴儿干城。奴儿干都司为地方最高一级的军政合一建制,直隶于明朝中央政府。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西起鄂嫩河,东至库页岛,北达外兴安岭,南濒日本海和图们江上游,包括黑龙江流域、乌苏里江流域乃至苦叶岛的广大地区。
赵新所提到的石碑,就是明代所立的“敕建永宁寺记”和“宣德八年重建永宁寺记”两块石碑,位置就在黑龙江和兴滚河交汇处东南方向的峭壁山崖上。
“你胡说!这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是我满人建州部的故地!”
赵新耸了耸肩,一脸不屑的说道:“那大人,建州女真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那奇泰冷笑道:“我大清入关之前,自唐代就居于此地。东临大海,北抵小海皆是黑水军镇所辖。我朝太祖兴兵,讨伐四方不臣。前明万历皇帝还因此敕封太祖为“龙虎将军”。这黑水白山,百万子民,皆是我八旗满洲世代居住之地。”
赵新呵呵一笑道:“当年神宗皇帝只是任命他为建州左卫都督,可并没有同意他打海西。建州左卫的管辖地需要我提醒你吗?”
元朝中后期,原本居于牡丹江与松花江汇流处的女真人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开始向东南迁移。斡朵里部和胡里改部迁徙至图们江下游珲春河口定居。洪武五年兀狄哈女真袭击奚关城,史称“壬子事件”,斡朵里部和胡里改部被迫南迁,最终来到了图们江上游流域居住。斡朵里部主要他布在以阿木河为中心的图们江两岸,胡里改部主要分布在阿木河以西。
洪武九年,明朝势力达到鸭绿江边,叶旺逐以徐玉、周鹗等人经略铁岭北部,后管辖范围扩大到胡里改部。永乐元年,胡里改部首领阿哈出进京朝贡,明成祖于是任命阿哈出为指挥使,赐名李承善。
永乐二年,明廷遣钦差王可仁到图们江,正式设立建州卫。根据后世学者研究,建州卫初设的区域东抵松花江,北达吉林城。核心居城为奉州
赵新如今占据的地方,在明代属于海西女真的居住区域。
此时赵新讲完了建州卫的来历,淡淡说道:“你说这里是你们大清故地,从法理上就说不通。你们旗人能把这里说成是自己的龙兴之地,无非靠的是当年谁的刀更快而已。至于现在,我们汉人的刀比你们的快!你们的两万多大军就是我的磨刀石!”
说话间,赵新身后的周和尚看到那奇泰的手几次摸到腰刀的刀柄上,于是他自己的手也就摸到了腰间的手枪套上,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手枪套的绊扣。周和尚相信,只要对方敢抽刀,自己一定可以一枪把对方先放倒。
那奇泰快被赵新的胡搅蛮缠给气疯了,他真想拔刀劈了对方。他不明白赵新怎么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他一个武将,就算读过几年书,可对这片土地的历史典故,还真没赵新知道的多。而且对方说话也太气人了!敢情我大清的八旗勇士都是你的磨刀石!对了,还得加上一个福大帅......
他抬头看见赵新身后的那个大黑个士兵正一脸杀气的看着自己,心中不争气的狂跳了几下,随即狠狠的掐着自己左手虎口,这才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对方案板上的肉,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忍!一定要忍下这口气!
那奇泰问道:“请问福大帅的下落能否告知?”
“在我那里做客呢。不光是他,还有都尔嘉。”
“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人?”
“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叫乾隆或是富察家的人来找我谈。他的价码,你这里出不起。”
“八千两黄金,你们撤兵,珲春城也还给我?”
“童叟无欺。”
“富尔丹城呢?”
“呵呵,那大人,你觉得呢?”
“这么一大笔钱,本官需要筹措。”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时候一到见不到黄金,继续开炮拆城。”
那奇泰快哭了,宁古塔虽然算个“大城市”,可就算挖地三尺也不见得能凑出这么多金子。他必须向吉林乌拉的阿桂求援。
“赵大人,城里真没有这么多黄金。你要是要银子、人参、东珠,我肯定能凑齐。”
赵新想了想,也觉得够呛。宣传和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在宁古塔再耽搁时间,于是道:“好吧,我退一步,黄金五千两,其余的就按你说的。”
三天后,赵新拿到了赎金,核对无误后,北海镇便开始拔营,向着珲春的方向撤离。留在他们身后的,是天高了三尺的宁古塔。
那奇泰不敢大意,他足足等了两天,才派兵出城。等确定赵新他们真的走了,这才派人向吉林乌拉的阿桂报信。
十天后,宁古塔的清军小心翼翼的抵达了珲春城。想象中的屠城场面根本没有出现在这些清军眼前。此时的珲春城里,除了几条狗在街上乱叫,城内城外行人皆无,各家各户都是紧闭大门。因为之前驻防甲兵全体阵亡,几乎所有旗人家的院子里都竖着一根大红布幡。
当地的旗人得知朝廷的兵马终于回来了,无不嚎啕大哭,各家纷纷忙碌起了丧事。
跑回吉林乌拉的阿桂得知赵新已经退兵,终于长出一口气。不过,当他了解到赵新打出了前明的旗号后,大为震惊。这是心腹大患啊!若不剪除,大清将永无宁日!
十月初,随着阿桂的第二封请罪折子送抵北京,清军大败的事情再也隐瞒不住。七十四岁的乾隆在得知两万多人最后只逃回了一千多人,福康安、都尔嘉被俘的消息后,勃然大怒。
在大清的龙兴之地上打前明的旗号,简直就是在在乾隆的心窝上插了一把刀,兴兵讨伐那是必须肯定妥妥的!但是什么时候用兵那就要仔细商榷了。这一仗下来,八旗满洲已经伤筋动骨。若是征调绿营北上,那就要好好筹划一番了。
不过就算是要兴兵再度讨伐,几件事还是要先办的。首先是派出乾清宫侍卫前往吉林乌拉,将阿桂拘禁拿问,待钦差到后审明后再行定罪;其次就是命皇八子颙璇、协办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和珅为钦差,赴吉林乌拉,查清兵败原由;第三,调正红旗护军统领、伊犁参赞大臣、署理乌什参赞大臣明亮,署理吉林将军,同时命伊犁驻防八旗三千人移驻吉林乌拉。
最后,就是发罪己诏明告天下了。这么大的事,清廷想瞒也瞒不住。不过乾隆还想着淡化此事,于是一封不疼不痒的敕谕就出现在天下人眼里:
“朕仰承昊贶。临御六十年来,常怀祇畏。日慎一日,罔敢怠荒。每日训政。弗懈益虔期与天下臣民。共享升平之福。贼匪作乱,窃据我朝发祥之地,朕心悚惕,寝食靡宁。恭读圣祖仁皇帝实录,内载康熙二十二年雅克萨之役。圣祖谕曰,治国之道,期于久安长治,不可图便一时。大哉训言,垂教至为深切,朕自当凛遵圣训。
当承平无事,朕每殚心筹度。即今定北之役,似非甚要,而所关最矩。然兵贵相机而动,变化无穷。然诸将不遵朕指授,致失机宜。朕虽再三告诫,奈诸臣未能领会,悠忽为政。兹政事有缺,皆朕之过,非皇帝之过......”
十月中旬,已经抵达苏北射阳湖田庄上的赵新,看到乾隆的这份时,不禁哑然失笑。
“这老头,既然决定发,不管真假,最起码得拿出一个谦卑恭逊或者感同身受的态度来,而不是上来就表功,上来就就宣扬自己殚精竭虑,又说底下人不听他指挥。这哪是认错啊,简直就是份获奖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