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魏长生过来攀谈,恩海十分高兴,官保却兴趣寥寥。聊了没几句,官保便提前告辞。尽管有着满腹疑问和惊奇,但魏长生到临走也没从恩海嘴里问出那段唱词是从哪听到的。
开玩笑!恩海还没活够呢。
不过经魏长生再三恳求,恩海最后还是把整段唱词都告诉了他,并说了这段戏词的大致唱法和腔调。“花部泰斗”不是白叫的,魏长生斟酌了一会,又试着低声哼唱了几次,竟然八九不离十的把握住了这段唱腔的神韵。等他亮嗓清唱了一遍后,茶馆里所有人都齐声叫好,拍的桌子山响!
乾隆晚年的时候,正是戏剧流派大发展之时,很多后世戏曲里的东西已经有了雏形。比如魏长生创造的旦角头上贴片,又比如用软弓子的胡琴。而后世京剧的主体声腔皮黄腔此时还只存在于秦腔、汉调和徽调中,尚未完成真正的融合。
在魏长生看来,恩海告诉他的这段唱腔里,既有昆、弋腔的东西,似乎还有一些西秦腔、汉调和徽调的底子,这也太怪了!他想不出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融各派之长,独创出一门戏曲流派来。
看到恩海一副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样子,再联想到恩海的身份,魏长生心想搞不好这玩意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看来还是皇上身边有能人啊!要不是晚上在广和楼还要登台,魏长生能拉着恩海聊到第二天早上。
一年之后,这段和当下所有流派不同的唱词和唱腔经过魏长生再度加工整理,居然被他搞成了一出的折子戏,在扬州的舞台上火的一塌糊涂,成了每场必点的剧目。而等魏长生终于知道这种唱腔是从关外流传开来的时候,那都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视线转回乾隆五十一年八月底的北海镇。
赵新终于决定要对岛国动手了,他打算通过这一次的行动,彻底绝了幕府对虾夷地的念想,并为最终解决岛国问题打下基础。
自从去年松前城被北海镇联合阿伊努各部联合攻占后,德川幕府在前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派出了两波讨伐军累计五千人,试图夺回松前城。要不是松前城内有北海镇的一个加强连长期镇守,仅凭图卡手下的那些阿伊努人根本顶不住。
现在整个松前城下町已经被打成了一片残骸。幕府也下令,禁止近江的商人再向虾夷地贩卖粮食和生活物资,要不是有惊雷号每个月向松前城运送物资,图卡这些人早就跑回平原镇和大山里继续当酋长了。
不过北海镇的物资也不是白送的,按照赵新之前和图卡定下的,所有运来的物资都需要阿伊努人用黄金来交换。当图卡再也无法获得足够的天然金矿石时,邓飞则提出了乌鲁普岛的矿产开采权。对于一个小岛,图卡根本不在乎,于是他大手一挥,将乌鲁普岛包括岛上的阿伊努人全部转让给了北海镇。
虽说幕府的讨伐军两次都在松前城下被打的抱头鼠窜,仓皇逃命,不过他们还是将大部分居住在松前城下町的岛国人带回了本岛。阿伊努人不事生产,他们终日除了打猎就是饮酒作乐,把好端端的城下町搞的乌烟瘴气。而图卡也担心岛国人里有幕府的探子,所以对当地居民的生活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而江户那边,就在“第三次虾夷地讨伐队”筹备完成,即将出发时,八月二十五日,德川幕府第十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治去世了。
七年前,德川家治年仅十七岁的长子家基在狩猎后突然去世。已经没有子嗣的家治在两年后,将一桥德川家的的长男丰千代立为养嗣子。
这位在历史上有着四十个老婆、二十八个儿子、二十七个女儿的将军大人,今年才不过十三岁。如今登上幕府宝座,即将成为第十一代将军,也就是德川家齐。
德川家治一死,老中田沼意次立刻失势,两天后辞任老中,就此下野。这位在整个东亚最早在经济上进行类似“洋务运动”的先驱,很快就遭受到了世间的追加恶评。
此时的幕府财政赤字深不见底、灾民四处流难。很多农民一顿饭的份量只有一个小茶杯大小的荞麦面,勉强苟活;各地小规模的一揆民变时有发生,要求幕府和大名减免过重的年贡。
别看德川家齐年纪小,这小孩子的政治手腕却很厉害。
在前代的统治者失信于民的情况下,德川家齐急需一个宗家出身、有威望却也不能威胁自己将军之位的亲戚,来协助稳固自己的统治或是代为承担自己不治的罪责。而御三卿出身、因为在灾难中盛传白河藩藩领内无一人饿死、已是末流分家当主的松平信定恰巧成为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然而以德川家的祖训来说,既然德川宗家支配天下,那就必须对等让渡权力给自己的家臣;“老中”一职只能在谱代大名里选拔,亲藩大名不能担任。松平定信虽然作为久松松平家当主是谱代大名的身份,却也因为出身御三卿的亲藩而遭到了政敌的反对。
激烈的政治斗争又开始了,由于幕府内各派开始紧锣密鼓的争夺老中这个位子,第三次虾夷地讨伐计划就此搁置下来。
以上,就是平太通过北海商号传回北海镇的情报。赵新则从中看到了机会,一旦老中人选确定,那幕府就会开始上下一心,为了应对国内耕地不足的局面,岛国一定会再度图谋虾夷地的广大肥沃土地。
不过在出发之前,赵新还有几件事要做。
他先是写了一封亲笔信,经过沈璇帮着润色,用钢笔誊抄的工工整整,找不出一个错字。然后,他将信转交沈敬丹,让对方回扬州接家眷之前,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汪中汪容甫的人。
赵新之所以会看上汪容甫,一是此人极有才学,但却没有出仕做官;其次就是此人自幼丧父,全靠寡母靠卖鞋抚养他长大,当过学徒工,中过科举;第三就是赵新小时候读过汪中的著作。
当年赵新的父亲不知受到哪位同事的“煽动”,从单位图书馆找来一本,硬逼着赵新在假期里读完。在父亲的大巴掌加皮带的恐吓下,赵新每天读的生不如死;什么“王国大学”、“侯国小学”、“诸子之学”、“乡学”之类的,通篇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赵新只能一边查着字典,一边囫囵吞枣般的通篇背完。
那时赵新的家离父亲的单位距离只有一墙之隔,于是赵新每背下一篇,就得赶紧跑到父亲的办公室默诵。
为什么是“赶紧”?去晚了就忘了!就这样,错一个字还得手心挨一巴掌,然后回去重新背。那时候的赵新,每天揉着被打的通红的手心,晚上躲在被窝里骂的最多的就是这位汪中。
时间久了,有些事也就渐渐模糊了。直到前些日子跟沈敬丹吃饭时聊起扬州的名人,对方提到一个叫汪容甫的家伙时,赵新才突然记起这个曾经被他骂了整整一个寒假的家伙。
汪中的事目前还算是赵新的私事;公事上,北海镇在现有的小学之外,在八月底又开设了三所专科学校。赵新出席了三所学校的奠基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