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最后的光芒在黑夜永不气馁的追逐下跑啊跑啊,直到跑到地平线一下才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
它也许在那处庇护所里松了口气吧——于是余下的微光全部都消失了,黑夜降临了。
小奥罗在夜晚的雪地里站了好久、好久。
没有人发现这个晚上独自在外的小孩,辛苦了一天的轻风山居民们趁着夜色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各自的家里,来自远方的风吹过无人的针叶林,配合着树枝上悬挂下的冰棱发出冬天独有的瘆人声响。
啪嚓。啪嚓。
有人从雪地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衣物拽地的声音刺激到了原地愣神的小孩,他像是这时候才回过魂来。
小奥罗抬起头,注视着城外一望无际的雪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风声隔开了他与轻风山城,他的声音被掩盖在了呼啸的风中,可远处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啪嚓、啪嚓,脚步声加快了。
听着那声音,奥罗能想象到人行走在枯叶上的情景——可山城之外的荒山上没有植被覆盖,雪松林和针叶林在经过几代山城住民的迁移和栽培后,它们不再将根系延伸到舒适圈之外的地域,真正地在城里扎根落户,搭建起庞大的“地下城”供弱小的精灵们栖身。
那么声音的主人又是从哪里过来的呢?
小奥罗的哭声断断续续的,茫然和期待的情愫混杂在一起,还要加上第一次施展黑魔法后残余的恐慌感……这些感情让他的心再次游离到山外的世界中去,扫除了父亲的阻碍,接下去则是脱离母亲的怀抱、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这里!这里!”耳畔突然响起陌生人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是一个,奥罗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个、两个……大约有十多种不一样的声音,踩在雪地里有轻有重。
“是那个孩子在哭泣!”有人轻声说道。
“别刺激到他!去问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兰斯先生呢?兰斯先生在哪里?去把他喊来……”
人们以为离他们稍远的小孩子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事实上奥罗不但听得到,而且还异常清晰。
“嘘,我们不能惊扰到其他人,别忘了大伙儿还都在逃亡的路上。”
奥罗听见其中一人这么说着,但他很快又改口道:
“兰斯先生不算,他能处理这种小问题。”
“我们不是黑魔法师吗,大哥,为什么要在意路边哭泣的人类小崽子啊?”
不远处短短几分钟间压低声音的讨论,已然能让奥罗分清楚他们每一个人。
小孩伸手抹了抹眼泪,却让更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不懂人类啊。”其中一位黑魔法师说道,“这般年龄的小孩……六、七周岁大吧?能哭得这么厉害,要么是被同龄人欺负了,要么是家里出事了吧?”
“我去问问。”另一个人回应道。
奥罗再一次听见了较为沉重的脚步声,他想他记住了这个人。
走到他面前的黑魔法师蹲下身来,刚与他打了个照面,就仿佛被吓到一般下盘不稳地朝后倒去,不远处的几个同伴纷纷以为他遭到了袭击,每个人的手中都瞬间多出了一柄魔法杖。
“你……你的眼睛?啊,你没事吧?”被吓到的黑魔法师平复了一下心态,再次凑上前去。
“父亲消失了。”
小奥罗说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两边的嘴角上扬,令自己的脸上看起来带着笑容。
但显然对面的黑魔法师不这么看,他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很快又添加上了几分柔和的神态,压低声音安慰说道:
“这样啊,唉,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种事在世界上很常见。”
后面有人锤了下他的脑袋: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周围的十余人“哗”地一下全部都围了上来,也许是为了照顾面前这位刚才哭得“很伤心”的小孩,他们看上去都很悲伤。
“你们都围在那里做什么?”
原本围上来的人又“轰”地一下散开,留下奥罗与方才发言的人大眼瞪小眼。
说话的是一个黑袍黑帽、提着个黑法杖的男人,在奥罗看来,他的打扮简直就像是在向旁人宣告“我是黑魔法师”似的。
“小孩子?”黑色的人挑了下眉毛,似乎是注意到对方投向自己面孔的视线,他抬手摁了摁黑色的宽帽檐。
“你们先走一步吧。”他看起来像是这支黑魔法师逃亡队伍的指挥官,“切记不要使用魔法,你们正在被追踪,哪怕是转移也不行——”
“兰斯先生,那你呢?”
“前面就是轻风山城,我还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黑魔法师们匆匆忙忙地又上路了。
“可你用了魔法,你是通过转移来到这里的。”
兰斯正打算进入山城,忽然听见路边那小孩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出于好心决定帮他们一把。”黑色的男人说道,他转过身面向奥罗,“这座城今天发生了一些事。”
“我感觉到了……血族的气息,还有黑魔法的力量。”
“每个黑魔法师都能感应到吗?”
“怎么会,你看刚才那些人不就什么都没发现?”
兰斯抬起帽檐,露出其下被压得略显凌乱的黑色卷发以及一对乌黑的眼眸:
“嘿,你猜我想说什么?”
“我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黑发的小孩低下头去,回避了对方的目光,“我不清楚你的行事风格……没有依据能让我进行判断。”
“我来这找一位人偶师,他是我的朋友,你有见过他吗?”兰斯忽地问道,“在几分钟前,他向我的祈祷中断了。”
“轻风山只有一位人偶师。”小孩回答道,“那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