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南岸,在双方的轮廓从视线中显露出来的第一时间,大战立即猛烈地爆发出来。最先头的是一处寨栏上的周军,冷风细雨的,他们站在寨门之上,披着寒冷的铁甲,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刺骨的潮意。这些士卒顾不得被吹进衣服里的雨丝,从寨墙内探出半个身子,张弓射箭,不需要有多么精确的瞄准,只要稍微能看清楚一个大概轮廓,就可以直接攒射。在雨中等待了那么久,浑身冰凉不说,弓身吸水,弓弦稍微松软了一些,弓箭手没有适应好,第一轮箭雨射出去少有命中的,往往是挨着敌船和敌军擦过去,没有碰着半点,却纷纷落入水中,只听见一片细密的破水声,偶尔夹杂了几声敌军的惨嚎,一圈圈涟漪密密麻麻的荡漾开来。
周国和残梁联军首击不利之际,陈军上下却在奋力地抓紧这来之不易的缓冲时间,陈国船队的桨手们齐心奋力,摇着船桨,速度一下子提上了不少,这些战船与那些两层至三层高的大牙船不同,船身要灵巧一些,船头窄,船尾阔大,船头还有腰那么粗的桩木似蛟龙突出的独角一般,这是专门用来战船对撞的船只,江面上驰骋纵横,所向无敌,朝岸上冲来的时候,斩开了两道白浪,水位若是再上涨一些,他们甚至可以乘着这股劲凿破周军的寨墙!
甲板上还有几张床弩,早就拉满了弓弦,装上了短矛似的破甲锥,在寨墙之上的敌军准备下一轮的进攻之时,发动了弩机!一瞬间几十只铁矢朝着正前方暴掠过去,寨墙之上的周军站得密集,他们只来得及听见铁矢撕裂空气的嗡响,而后身边的几个士卒就被射杀当场,有的是铁矢直接贯穿胸口,还有的是半个身子被击碎,一边的肩膀直接不见,更为残忍的是被击碎头颅的,铁矢穿过,人的头颅就如同烂西瓜一样炸开,身体被直接带飞出去,落在后方的寨墙下面,红的白的落了一地,浇在几个士卒的脸上,让他们惊叫不已!
有一只铁矢,直接贯穿了两个人,虽然是下雨天,准头不太行,可周军站德密集,陈军又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打,一个照面就给周军造成了惨重的伤亡,很快一轮铁矢发射完毕,船头的陈军也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趁他病要他命,纷纷抬起弓箭往周军点射,他们要为下水的那些士卒赢得时间!陈军的弓弩压得敌军喘不过气来,正是他们靠近江岸的大好时机!
下水的军士都是自幼在河湖之内打熬的汉子,精通水性,数百人逆浪游泳,居然丝毫不慢,远远望去如同鱼群一般,白浪扑腾翻涌,壮观至极。陈国有床弩,周军也有,在一阵慌乱之后,迅速压住了阵脚,同样架上了小型的床弩,冲着陈军战船攒射,铁矢射穿船身和甲板,一瞬间夺走了三个陈军士卒的生命,雨天虽然对弓弩的准头和力道有影响,可陈军战船毕竟现在只距离他们七十余步,铁矢的威力还是相当巨大的,船沿架起的盾牌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他们居高临下,很轻易的就可以对陈军造成杀伤效果,陈军被反杀,一群士卒寻找掩体,坐下,一边警惕着随时会射穿他们的弓箭,一边使劲的蹬弩上弦。
而周军火力压制敌船之后,他们的注意力终于放在在那些在水中凫渡的陈军士卒,一个周军校尉朝着他们指点了一下,张张嘴说了些什么,然后一部分周军就调转了方向,张弓控弦,向下偏斜了一个角度,而后攒射过去,羽箭蝗虫一般扑入水中,瞬间就有几人被命中,命丧当场,鲜血如同盛开的花儿,一股一股地从水下涌上来,这个距离,周军的弓箭手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蚂蚁。
羽箭若暴掠而来,每一次齐射都有十数、数十人倒下,陈军大部一言不发,睁大狰狞的眼睛,奋力地朝岸上游去!他们已经很近了,只要可以冲上去,只要可以登岸!……岸上离周军寨栏不过三十步远,陈军登岸之后奋力朝着寨栏之下跑,他们高举着小圆盾挡住头脸等要害,奋力奔行,与此同时,船上的陈军也反应过来,继续朝着寨栏之上攒射,意图对周军的弓箭手幸成压制。一轮轮箭雨挥洒而出。
奔跑到寨下的军卒从腰上解下缠着的绳子,套上钩儿,朝上一抛,钩住了寨墙,而后扯紧绳子,嘴里叼着一把短刀,倾斜着身子向上攀爬。周军和陈军的弓弩手相互攻伐,呈现了胶着状态,船上的陈军大部见到有人开始登墙,士气大振,压阵的陈军将领挥刀大吼着,命令第二批军士准备下水凫渡,与此同时,十几名陈军士卒一跃攀上了寨墙,奋力挥刀劈砍,居然在完全不占据人数优势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撕开了口子,而后更多的人从这个口子鱼贯而入!
周军和陈卒,在这狭小的寨墙之上展开了肉搏血战!刀光从各个方位劈斩而来,旋即寨墙之上就倒下了一堆尸体,周军被压制的连连后退,陈军将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回头厉喝:“将兵力集中在一个方向!另一部分牵制住周军即可……当务之急,是先将寨门给推开!”说着便挥舞着长矛,将一个周卒给活生生打死,一堆人跟在他身后,冲下去,这员陈将彪悍至极,冷雨天气里,光着上半身,在人群之中纵横冲杀,手下竟无一合之将,很快被他抢在了寨门之下。
陈军齐力推下了一面寨墙,这面足有两人高的巨大寨墙轰然倒下,溅起了无数泥水,前面的周军越来越少,扑入营寨之内的陈卒越来越多,局面貌似已经定下,可他却踟蹰了起来,战局不应该那么简单才对……
这个时候有士卒来报,“将军,前面还有一处寨栏,很多周军从里面来救了!”
他拧着眉头,勃然变色,“陆腾还有营寨?”
他这才反应过来,雨幕之中,出现了很多披着重甲手持重盾利斧的身影。他们朝着这边笔直地撞来,陈军们怔怔地站着,有士卒方才反应过来,咆哮着迎上去,被盾牌侧面撞击,砸翻在地,然后一斧砍断了他的肩胛骨,那小卒痛呼出声,又是一斧砍下了他的脑袋……
陈军和周军如同两股浪潮,猛烈地拍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