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兵败渭南已是宇文邕预料之中的事,因此宇文邕倒也未曾追究,毕竟是早就许诺好的,杨坚断后便是大功一件,此前种种,一笔勾销……反倒是宇文邕,兴冲冲而去,徒劳无功而回,心中郁郁自不用说。
连夜奔回长安后,宇文邕立即准备起“迁都”以及击退齐军的事宜。王轨戍守长安以来,布置得当,大有名将风采,虽然不说迎头痛击齐军,可也算是有来有回,在齐国重兵围剿之际,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算是相当不俗……于是,这又给了他些许希望。
做为一个胸怀大志的君王,从心里宇文邕是不愿意接受逃往蜀中这种结果的。毕竟自坐上皇座起,他便希望有朝一日能一统北方,建立个万世不易的王朝盛世;
而今的现实却是,他的二十万大军……大周腹心几乎全部的力量都被歼灭,齐人的铁马甚至饮马渭北,每日都在对着长安穷追猛打。这又叫自尊心极强的宇文邕难以接受!
要扳回局面,只能寄希望于来一场类似于“淝水”、“沙苑”之类的军事奇迹了,而这希望,也有大半要寄托在王轨身上。
既然宇文泰可以凭借着一两万人大破高欢,宇文邕又为什么不行?毕竟宇文邕的本钱还要比当年的宇文泰雄厚很多……然而是这也注定只能是宇文邕一厢情愿的想法。
原因有三:
一来,抽象一点的,“势”,实际自失去襄阳、南阳、江陵之后,北周便已失去了“势”,等同于被阉割。
西魏东魏乃至北周北齐相互攻伐数十年,在河东河南争夺不休,在夺取了晋南大片领土之后,北齐已实际威胁腹心,料定北周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又出其不意的南下拿下了襄阳重镇,这一战使得大周失去了两百余万的人口和大片肥沃的土地……北周国力大损,直到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无论从军力还是武备来看,北周都不是北齐的对手。
二来,宇文邕和一众勋贵嘴上喊的强硬,实际上现在便是傻子都晓得他要跑,这回不是凭空栽赃、造谣生事,这是有事实依据的!
从宇文邕回到长安算起,只半日之内,达官贵人的家眷纷纷在往马嵬驿跑,车马将南门都堵住了,当百姓和将士都是瞎子?而他现在寄希望于周军能创造奇迹把齐人打回去……世间岂这种道理?
长安是皇帝的,又不是咱们这些苦哈哈当兵的,凭什么皇帝老子跑了还要咱拼命?
三来……这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正如之前所说,大周军队的胆气已经被齐人打灭了,不愿意去打一场他们以为“必死”的战争,这一点在之前渭南的一场遭遇战便可看出,竟到了看见一个“段”字便惊骇欲死的地步!
宇文邕纵然想要挽回士气,也暂时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契机……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契机了。
宇文邕怎么想都不甘心,寻来王轨试探道:“朕听说爱卿巡城回来,故而相召,如今军心士气如何,能一战否?白日有敌骑来衅,卿为何闭门绝桥,不使出战?”
王轨从容答道:“士气尚可,只是陛下初还,壁垒未立,将士多劳,所以短期之内弊病颇多……再者城内有四万精甲,恐将士挟怒出城,轻相践踏,所以闭门阻止,不使轻战。正待使大军休整一番,收拾士气军容,然后指定战场,再战一场。”
闻战则喜,这是大军士气高昂的表现。
宇文邕听得此处,两眼放光,又压抑着喜意问道:“爱卿以为,马上与齐人一战,能有胜算吗?”
王轨诧异地抬头看了宇文邕一眼,看皇帝狂热的眼神,晓得他是误会了什么。过了半晌,讷讷解释道:
“……若陛下说的是保全长安,正面击败齐人,胜算是没有的。臣的打算是,撤往蜀中途中,若齐人来追,臣有把握能拦截。”
“朕听说,陈顼北伐了,如此一来,有把握战胜吗?”
王轨感受到皇帝灼人的目光,羞愧垂下头,答道:“没有,臣以为南国打不过淮北,甚至过不了寿春。就算他能功成,陛下又如何敢担保高纬会为淮南战局所动摇,仓促撤走,给陛下可乘之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