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还不包括铠甲、兵械、马匹的靡费,这样一算,朝廷的直接损失,一出一入就有千万石之多。
如果算上淮南兵灾,朝廷的损失更是大得惊人,这小半年,各屯兵重镇的账簿上,‘元管’、‘见在’这两项已经低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地步。
而且更为让人头疼的,明年的亏空恐怕依然无法改变,打这一仗虽然大胜,但大齐总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不是?
因此,大臣们都不赞成此时出动大军援救淮南,也正是因此,高纬才给王琳独断之权,让他真真正正做了淮南的实际掌权者。
虽然是无奈的现实,高纬毕竟听得烦躁,随手拨开一片树枝,默默往前走着,沉着嗓音说道:
“不要聊这种没有用的了,朕抽不出人马来,要么王琳挡住吴明彻,把他赶回去,要么淮南丢失,就这么简单。
“皮景和已经去救了,多说无益。
“现在都想一想,此战我们赢了怎么说,输了又怎么说?”
众人好一阵无言,老慕容眼光闪烁一阵,快步跟上,在背后恭敬说道:
“臣对王琳有信心,胜负应该还在五五之数,也许胜算更高一些也说不定。”高纬回头看了他一眼,老慕容立即拱手道:
“当然,臣不知道王琳的布置,这些只是臣心里的一些揣测,臣猜想,王琳一定是在等吴明彻的余力消磨干净,再出手一举打垮吴明彻,这种手笔……这种手笔也是罕见,又有皮景和做应援,并非没有赢的把握。”
高纬仍是忧心忡忡,毕竟史实就在他脑海之中,史实就是皮景和等在淮西袖手旁观,王琳一拳难敌四手,难以挽回大势,最终才被吴明彻扼颍口,决水灌城,导致寿阳陷落,王琳被杀。
现在虽然他逼令皮景和向前,又有贺若弼堵住樊毅北上通路,寿阳这个基本盘暂时保住,王琳也言之凿凿要在池河之畔攻灭吴明彻。
可高纬心里还是不能放心。
“看来是朕太高估南朝了?”语气自然是疑惑的。
高纬停下了脚步,立在廊旁,繁花遮蔽人眼,一条渠水自脚下流过。
左相也跟上:“不能这么说,南朝锐兵天下皆知,不过……臣的意思是,陛下不要将他们看得太强了,王琳也曾经是将南朝折腾的够呛的人,侯景、陈霸先麾下大将败在他手中的不可胜数,
陛下该相信他,
再说,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败了,淮南没了,那又如何?
大势毕竟在我们手上,陈顼得了淮南,也最终还是要被我们拿回去?陛下难道这点自信都没有?”
高纬释然一笑,顿了半晌,说道:“朕并非没有自信,朕只是一想到他趁我不备,将淮南夺走,总是……觉得膈应,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番话说来语气轻松,但言语中那股杀意却绝不是假的。
埋头又向前走了一阵,高纬忽然问道:“尉相愿、宇文述如今到了那里?”
左右臣僚都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奏道:
“臣等不知,尉相愿、宇文述二人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奏报传来,我们也不知他们到了那里。”
高纬眉头皱得更深:“让人去打听一下,有消息立即报与朕,真是……连节也不让朕过个安生。”说罢,皇帝拂袖离去,群臣也各自散去……这一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宫宇内的回廊之间也点起了灯,这座皇家园林里,各种细细碎碎的祈福杂声响了起来。
一直到深夜,都再没发生其他事情。
江陵,沮水之畔,黑甲红绦的齐军将队列排得整整齐齐的,这支齐军的诸将尉相愿在甲士簇拥之下闭目养神,梁王萧琮也勒马在一边静候消息。
过不了多时,迎面忽然尘头大作,萧琮以及他的一众护卫顿时就紧张起来,尉相愿蓦然睁开眼,凝视前方,看着几个打头奔来的探马,微笑道:“不要惊慌,这是我们自己人。”
出现在萧琮等人面前的齐军,大约三四百人,按照队列,每五骑为一个横列,纵使是散开奔走,也能从中窥见许多门道来,出色的水准让尉相愿这种见惯强兵悍卒的都暗暗咋舌,无论从军容还是从他们无形之中展现出的水准来看,这些人都称得上是难得的精锐了。
“练兵确实有一手。”
没想到只是一些时日不见,那周国降将居然能把兵练成这样,从中便可以看出他的能力,难怪陛下看重他,算得上是有真材实料的。
皇帝诏命他们全取江陵,此前尉相愿与宇文述决定分兵,一路往南,一路往西,包抄围剿,约定今日在沮水汇合……宇文述是典型的鲜卑人相貌,眼窝深陷,满面须髯,左手边还搁着大弓和箭囊,通身一派杀气,他打马过来,偏开腿下马见礼,而后硬邦邦道:
“南郡已为我所攻克,将军大概也已经扫清了复州和沔阳,依将军所见,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回去复命,还是带人渡江趁南朝空虚直捣荆州,请将军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