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就要召唤三山精魄。
赤气盈动,太清道韵流转,一男一女两尊道影出现在大门前。
赤衣龙杖的老者。
手提花篮的妇人。
王鹤连忙收功,将召唤过来的三座大山挪走。
“该死!混账!臭小子!你有本事开门啊!”
单灵庆、卜玄等人也跟过来。
看着怒急的王鹤,卜玄皱眉道:“小友,你非不智之人。与我赤渊往日也无冤仇,为何用此等手段与我赤渊不利?
“我讲一些阴阳道法,就是跟赤渊作对?就能让赤渊道派受损?”
伴随着王鹤的“别躲在里面不出声”,里面慢悠悠传来回复。
“赤渊道派传混元之法,先天离卦。道统有那么虚,只需几本阴阳道书就能打碎?”
“你这讲的,可不是普通的太玄道书。这分明是天书道法。你那几种炼宝筑基的方式,分明是对应太玄宗的那些天级道法去的。”
太玄逆命术,颠倒阴阳法,两仪开天法……
他们当年可都是领教过的。
“所以呢?你们是担心我在南洲建立阴阳道统?我没那么闲,炼制五彩石耗费时间,我还有心思折腾那些?”
“那为何小友传播这等道术?”
你本人不传播,勾引我家几个门下跑去继承太玄道统。
那更打脸啊!
“这些是我自悟的阴阳道法,又不是太玄天书演化的。我讲道时传授旁人,指点旁人阴阳大道修行,又不涉及道统之别。何况——”
里面的清朗声音带着几分纳闷:“就算修炼这些阴阳道法了,难道你家弟子就改姓太玄了?赤渊道派的理念,不是一切以山为根基的,都可以算是你家道法?你家各个山头,那么多道脉道统都能接受,多一脉阴阳道法,又有何不可?”
“哼——你也说是以山为根基。可你传播的这些,与我家道法有关系吗!阴阳道法与山历道法,是两条泾渭分明的路。”
“这话我可不同意了——”不等星元殿内的伏衡华反驳,外面风风火火跑过来一位老者。他身后跟着一脸从容澹定的伏玄戈。
看到这老者,在场几位劫仙心头一跳,纷纷露出难看神情。
这位怎么跑出来了?
瞥见伏玄戈,卜玄似有所悟,叹气道:“小友,你这分明是故意的啊。”
“卜师侄啊。”
老者抚着胡须,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说说,咱们家的山法诸灵峰里,有没有和阴阳有关的?灵庆、小鹤,你们也说说,老夫修炼的道法是什么?”
双燕峰是神州时代传承的赤渊道脉之一,其主张为“师阴阳之长,制太玄之法。”
当年有一位赤渊祖师被太玄当代首席击败。他痛定思痛,在山中苦思九日后,招来门下道:“阴阳大道非太玄宗独有,我辈亦可参悟。唯有以阴阳道法,方可制太玄道统。”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唯有学习、解析阴阳道法,才能找到太玄宗的功法破绽。
在这位祖师的主张下,双燕峰收集种种阴阳道法,并不断解析归纳入“山法”。
老者袖袍一甩,大声道:“山亦有阴阳之辨,日照山南为阳,日隐山北为阴。山为中弦,分阴阳,判干湿、断冷暖,怎么就没有阴阳理念了?”
袖子里面伸出一根“山尺”,看着卜玄等人纷纷后退。
公孙清阿论来历,尚是卜玄、王鹤等人的师伯。
当年赤渊入南洲,与本土群雄角力。他为宗门抛头露面,最终死在蒲河魔帝手中。索性一魂不灭,得以转世重修,再入赤渊道派。而他回来后发现,自己当年接手的双燕峰道统早已没多少门下。满峰上下算上猫猫狗狗,也才十个喘气的。而在单灵庆、卜玄等一大群厌恶太玄道统的修士明里暗里打压下,双燕峰根本招不到新人。
公孙清阿只能领着残留的徒子徒孙,关起门来研究“山法阴阳道”。因此,伏衡华昨日讲道消息传遍诸峰,他们也没下山来人。而伏衡华讲阴阳道法的消息,被卜玄等人死死压制,也没人跑去双燕峰宣扬。
直到伏玄戈特意去请,公孙清阿才得知东来来人,在太清峰讲阴阳道法。
“太玄道法怎么了?他家道法说白了,也是对天地阴阳大道的探讨,我们完全可以学习过来,研究为我们自身的阴阳道法。”
卜玄、单灵庆等人沉默不语。
公孙清阿的话看起来没问题,但有一个致命点,也是赤渊各峰如今默契打压双燕峰的关键。
赤神也好,岳神也罢,都可以复活和自家有渊源的祖师。那么双燕峰这一脉的最终道果是什么?他家最后复活的祖师,是自家赤渊前辈,还是人家太玄宗的前辈?
太玄道圣修阴阳而证道,双燕峰一脉未来道果,会不会修着修着就拐入他们家,修成“太玄道圣”了?
公孙清阿看着众人,见他们沉默不言,也明白他们的想法。
“你们别担心,虽然现在没有想到。但我未来成仙,会想到并为双燕峰一脉划定全新的道果。证道,又不是独占大道。没人说,太玄道圣将阴阳大道占据,不许其他人修行吧?
“而要走出和太玄阴阳道截然不同的山法阴阳,我们更需要了解对方的理念,才能找出不同。”
公孙清阿设法劝说掌山师侄。
没办法,人家管家,没有他许可,自家双燕峰年年得到的资源都是最少的那一批。自家几个修士不缺丹药和灵石练功,但想要深入研究阴阳道法,那些阴阳属性的天材地宝,卜玄是绝对不松口。
“我们眼下的成果已经不小了。我们修炼阴阳神山,将水火之法合炼为山阴、山阳。以山法秘术操控温度变化,光暗变化。已经将阴阳道法纳入我们的‘仙山体系’。只要更进一步,我有信心——”
“前辈认为,山法分阴阳,是在一座仙山分出山阴山阳两面?”
星元殿内,衡华冷不丁开口。
“不错,这是我们将阴阳道法纳入仙山体系后的设想。大成时,我们甚至可以将日月炼入仙山。东山日升而西山落。”
“听起来有些门道。”
“小友也如此认为吗?”公孙清阿笑道,“我等参寒暑二气吐纳精元,观水火之变,缔坎离道丹。悟日月升落,行真仙之道。”
“区区成仙之法,小道耳!”
殿内声音直接打断,然后大门开启。
青年一边往外走,双手一边演化太极阴阳图。
“只能想到寒暑、南北、水火、日月?你的道也止步于此了!”
公孙清阿双目一瞪,正要骂道:小儿又有何见识?
可看到衡华演化的阴阳图,嘴边的话默默咽下去。
“山法自然有阴阳道,而且是阴阳正统!没有人比赤渊更适合修炼阴阳大道了。看不懂这一点的人,也配修炼岳神?”
衡华一脸愤慨,扫视外面诸修。
“本来打算给你们留点面子,你们识不得真道,我不讲也就罢了。但竟然还有一老头在外面大放厥词,宣扬什么阴阳神山成仙。
“千年苦修,只能看到阴阳山法成仙。真丢了山灵子前辈的脸面。”
公孙清阿没说话,死死盯着伏衡华演化的太极图。
不是阴阳鱼在彼此流转,而是九重清霄与九重大地在重重呼应。
伏衡华所演化的,是九天十地大观。
在浑天一体的大球中,九层地壳,地表,九重清霄,构成整个宇宙大观。
但是——
有一中轴太极弦贯穿这个宇宙。
宛若一座大山插入九霄,地根连通九地。
青年冷笑道:“山,分明是宇宙之间最正统不过的阴阳道体现。看不懂这点,也配肖想‘岳神道果’?”
在九天十地的宇宙大观,山是雄踞大地之上的自然现象。可如果与大地,与地下深埋的地根练成一体。那么“山”即位于九天九地之间。下连九地世界,上触九霄清空,山就是支撑清浊两分的天柱中轴。
以这个角度看,山为太极弦,分隔清浊阴阳,不正是天地最根本、最要紧的自然现象?
“山灵子前辈划定‘岳神道果’。岳神凭什么是先天道果,和‘大赤天尊’同尊?就因为这是天地最本质的体现。须知,赤渊道统来自混元金章。你们研究根本道法,不从浑天一体的九天九地入手,将山与九天九地视作一体。还真以为山岳只是大地之上的凸起地表——你们不会真就看到这浅浅一层,只认为‘山人同居即为仙’,便是赤渊祖师们的道理吧?”
“还有你,你既然参悟阴阳之道,难道不晓得水火为阴阳,日月为阴阳,虚实也为阴阳吗?山,虽然是自然实相的体现。但赤渊道法中,也应该具备一座‘虚相之山’。”
卜玄、公孙清阿大脑共鸣,痴痴望着伏衡华演化的太极图。
在伏衡华的理念下,岳神是什么?
只是一尊先天不朽的山神吗?
错!
岳神的实相是不朽不灭的山体,是永恒记录一切,永不磨损的神山。
而其虚相,是支撑天地分离,维系九天九地的中轴力场。
换言之,是宇宙爆炸,推动阴阳清浊分离的无形之力。
清浊分离之后又在彼此牵引。但为什么清天浊地最终没有合拢?是因为有一股力量达成平衡,维系天地格局。而这股力量便是“虚相之山”,是宇宙天柱。
甚至,可以视作是这个宇宙的开辟之神。
“岳神,即为开天神!看不懂这个,你们也配修炼赤渊道法?丢人!”
衡华骂完,迅速拉伏玄戈进门,然后重重一摔门。
嗯,漂亮,这场戏演得不错,我给自己满分。
不理会外面那群人,伏衡华拉着堂哥坐下来喝茶。
……
门外,一众劫仙大眼瞪小眼。
最终王鹤忍不住道:“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
什么叫做我们不配修炼赤渊道法?
瞧你这话,我们可都是千年修行的劫仙!
“师兄,我出手教训一下,你们没意见吧?”王鹤撸起袖子准备砸门。
突然,他眼前一黑。
公孙清阿拿着山尺挥过去,吓得王鹤连忙闪躲。
“老实呆着!”老者皱起眉头,右手不断掐算推演。
山为擎天柱,镇乾坤,分清浊。
这理念的确比自家的山阴、山阳高明,而且也可以跟双燕峰如今的道法接上。
炼气时期参悟寒暑,筑基时期参悟水火,金丹时期参悟日月,而真仙之后参悟清浊,自身演化阴阳天柱。
这天柱是什么,是开天辟地之时,分阴阳二气,定九天十地的中轴。以此道果,足以让自家的修行理念推进至大道层次。
而且,这是一个和太玄宗阴阳道果截然不同的阴阳极致理念。
双燕峰按照这个理念修炼,未来就不会再被质疑为“太玄道圣”的别传。因为他们修炼的道果不是“阴阳道尊”“两仪教主”,而是擎天立地,镇压乾坤的“神山天柱”,是开辟之神。
这不比太玄宗高明?
如果双燕峰按照这条路走,谁敢说自家不是赤渊嫡传?
谁还敢把自家鄙视为太玄旁支?
而且伏衡华所言的岳神,唯有自家道法是最贴合的。
这么看,自家才是赤渊最嫡系,二代祖师山灵子的最贴心的小心肝啊。其他不肖徒子徒孙,分明都走歪了路!
望着眼前一群师侄,老者突然精神抖擞,大声道:“山法岳神,谁说阴阳道法走不通?我双燕峰一脉才是赤渊正统,二代祖师嫡传!卜玄,日后你再敢质疑我家道统的正确性,那就是欺师灭祖,不尊重二代祖师!”
说完,他对星元殿大门拱手。
“道友,不要为这些不懂赤渊道统的后辈生气。明日讲道大可继续,我双燕峰上下必定全数到场,为你护法!”
最后,他又扫视一圈师侄们。
想起自己前世今生被各种质疑,公孙清阿撂下一句话:“老夫比你们更懂赤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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