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七月,蝉在树梢聒噪,芭蕉叶做的蒲扇扇破了边也无法感觉得到一丝清凉,闷热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下午三四点钟,有人敲开了于乐家的铁门。于乐看着面熟,却忘了该叫啥。
来人似乎很急,眼睛红红的,见到于乐就赶忙问道:“乐乐,你爸妈呢?”
“挖井去了。”
“你知道在谁家吗?”
“他俩去南边张涛家了。什么事?”于宣正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叔,俺奶奶老了,我过来跟俺哥俺嫂子说声,过去帮忙。”来人正是于宣军的大儿子,“大狼”二弟家的孩子,来于德忠家报丧了。老人寿终正寝,村里人都说“老了”。
“俺大娘没有了?什么时候咽气了?”于宣正心里一惊,语速比平时快了点,但依旧似乎是含在嗓子里的声音。
“唉,昨天晚上就不好了,我们守了一宿,刚咽气没多久。”
“那你赶快去找他们吧。”于宣正叹了口气。
农村的葬礼讲究,有钱的人家还会雇“吹手”,晚上演个节目,报庙和出殡的时候吹着唢呐来增添悲凉的气氛。虽然三个亲儿子都不想浪费钱雇乐队,但该办的事情一件也不能少,大家都说,葬礼若坏了规矩,老祖宗不开心的话,家里要倒霉。
于家的人都集中在了一起,于德忠夫妇回家换了衣服也赶了过去。一部分人去邻村的亲戚家报丧,男人们准备着葬礼的各项工作,女人们开始做面食,洗菜切菜,做吃席的准备。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人做总管,主持着所有的流程。
第二天一早,于德忠夫妇早早出了门,还带了四十块钱和一架帐子一并送了过去。八点多,于宣正拿了个过年剩的纸墩子带着于乐去吊孝,虽说他早已不参加家族里的各种事情了,但自己的大娘去世,怎么着也得露个面,去看最后一眼。
正屋靠北墙放了一块门板,老人家的遗体停放在门板上,前面挂了个帘子,摆了个香台。主家在两旁跪开,吊唁的人排着队,依次进到正屋,跪下磕几个头,象征性的哀嚎两声,但没几个人真的掉出了眼泪,也有哭得凶的亲戚,主家劝慰两声,近前搀起。起身,掀开帘子的一侧,看上最后一眼便出了屋。
于宣正拉着于乐进屋磕了四个头,旁边的两个人好不容易给他搀了起来。于宣正挪到帘子旁边看了一眼,于乐没敢跟上去。吊唁完毕,于宣正便拉着于乐回了家。一路上,于宣正嘴里念叨着:“活了九十多,也值了。唉,都快了,都快了。”于乐听不懂他念叨什么,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走着。
中午和晚上,张玉英抽空把吃剩的菜打包了一些带回了家,鸡、鱼、肉都有,可给于乐高兴坏了。于乐对自己的这位“老奶奶”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记得她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一年到头不常出门,除了春节拜年,平时见不得几面。但这种日子里能吃上好东西,对当时的于乐来说反而变成了一件开心的事情。
晚上九点多,张玉英忙完回了家,于乐跟爷爷在院子里乘凉,见到自己的母亲回来,于乐担惊受怕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仍然能记起年前有贼光顾的事情,没有父母陪着,晚上就会害怕。于德忠还留在那里,白天来于家的亲戚也没有走,子时一到,男人们需要出发到村前的土地庙“报庙”,那是一个很小很矮的一间小房子,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里面供奉着土地爷,报庙,猜想就是去跟土地爷打个招呼,老人要上路了,阴间要添丁了,请地方官给予方便。
于德忠半夜回了家。第二天上午,出殡,街上站满了看光景的村民,于乐跟爷爷也在其中,于乐在出殡的人群中发现了穿着白色麻衣的父母。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浩浩荡荡的向村后的坟茔走去,并时不时的跪下来哀嚎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