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是指王道。
真理是唯一性的,非此即彼,不可能包容,只有王道这种政治性的东西才会变来变去。
杨慎的脸色也变了。
再次重击:“百家争鸣争来争去争的都不是学问,而是学术关联着的权柄——王道。”
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就像街上的帮派火拼,看谁的嗓音大谁的拳头硬,而不是看谁的学问扎实。
权柄没有是非对错,谁抓在手里,谁就可以拿它当刀剑砍人。
胜者掌握学术话语权,对败者生杀掳掠。
从这一点看,儒学不是纯粹的学问,而是治人之术,通俗的说就是拉拢人的手腕。
为什么会出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局面?
朱厚照又举了个例子:“就好像将咸豆腐脑定为御缮,甜豆腐脑就会被鄙为异端。”
杨慎死鸭子嘴硬:“这从逻辑上讲不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朱厚照讲的是大俗话,你是都是我的,万一别人不受怎么办?打到你服为止。
可要是握刀枪的人也不接受呢?这时候就需要一门思想来占据刀枪的的脑子。
儒术认为将一个人的思想占据了,就能解决社会治理中的各种问题,王道与儒术合流了,孔夫子说仁者无敌。
它不解决问题,只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聪明如杨慎当然能想到这些,只剩下苦关:“不合王道都要消灭,百工为什么被压制,即便是八杆子打不着。”
朱厚照像点师父样了:“打得着的,比如种田的技术,如果一种作物盛产,老百姓吃饱饭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不会感念士绅,会认是作物的功劳,跟屁股后头讲大道理的儒生无关。”
杨慎的思绪里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于是这种作物就成了异端,新事物在王道的社会框架里没有存身之地。”
朱厚照重锤敲下:“所有的荣耀归于王道,这就是儒家思想的精髓。”
儒家就依附在王道上,一切削弱王道的事物都必须打下去,至于败者冤不冤枉,他们管不着。
《论语》对樊迟的评价就体现这一点,樊迟去问孔子怎么样种田,被骂小人,脑子不开窍,重要的是种田吗?重要的是掌控种田的人。
科学技术讲求的是效率,而儒学强调的是安全可控,它们本来就不是一码子事,不能放在一起对比。
甚至社会哲学也不一样,社会哲学依然讲求效率,而儒学的出发点是儒学做主才有效率。
关键在于谁做主,不在于效率,甚至为了主导权可以牺牲效率,参见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杨慎已经事实上脱离了儒,却不自知,这是朱厚照的锅,忽悠很成功。
拜了朱厚照这个皇帝为师,杨慎照着儒家的惯性思维以为自己就代表正确,也依此行事。
殊不知当前大明派的“龙哥”并没有坐稳位子,在这条“街”上说了还不算。
真正统治大明的还是“王道”,谁能掌握王道,谁就是大明的主人。
朱厚照不能跟王道作对,他只能偷偷地将屋里的梁柱换了,替上自己的材料,久而久之,这座大厦就易主了。
符合昏君的生存之道,差点误了弟子。
说过要授业解惑的,得点到:“偷梁换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