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时,北风呼啸,刀子一样的风刮在脸上,不仅冷而且疼。秦相何望着秦世章便只问了一句“我爹当年真的血本无归吗?”
秦世章当场就变了脸色,嘴唇铁青:“你什么意思?”
“是血本无归还是都归进了别人的口袋?”秦相何继续追问。
“你在说什么浑话?”
“大伯,我最后叫你一声大伯。你觉得我会平白无故地问出这句话吗?”
其实秦相何当时真的希望秦世章能将他痛骂一顿,或者打一顿都成,怒斥他听信谗言,恩将仇报,怎么骂都可以。
可偏偏秦世章面色苍白地跪在了他面前。他承认当年确是因为他将秦世昌的钱扣下,最终导致秦世昌在被追债时摔死。他当时远在千里之外,等他赶到时见到的已经只剩四具尸骨。
秦相何当时真的恨极了他,甚至直到现在都恨他入骨。他恨他不顾兄弟之情,更恨他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做给自己看?
然而罪人忏悔了就一定会得到原谅吗?
或者他根本就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一些罢了。他是秦相何当时唯一的亲人,可也是害死他全家的人,“原谅”二字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便只剩下愤怒罢了。秦相何死死地抓着他情绪激动,口齿不清,竟不知道如何发泄满腔的愤懑。
可能真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秦世章竟然就这样被他失手推下石崖,跌入滚滚的牧马河。那年的河水尤其的汹涌,即使到了冬天也未削减分毫,眼看着便被浑浊的河水吞没,再没了踪影。
方凌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她知道接下来便是自己知道的那段了,她有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然而秦相何却还在讲: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堂兄家,我既害怕秦世章还活着,更害怕他就此死了。
然而还不到中午,就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真的死了。我忐忑地随堂兄一起到了河边,看着他被泡得发胀的尸体,我却突然不再害怕了,我甚至还很庆幸。
现在想想,我可能从那一刻起就疯了。
我与堂兄将他背回来之后,是我为他穿衣入殓的,并不是余婆婆。那枚铁钉也是我放的。”
方凌目光微微一颤,“我知道。”
“你何时知道的?”秦相何有些惊讶。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自小随我爹给人治丧,见惯了殓服,却唯独秦世章的殓服腰里带红。因为曾听你说他是余婆婆给入得殓,当时以为余婆婆是南方人故而按照南方的规制办的。
但前日我在周氏那里,见到王齐正的殓服时,却发现并非如此。余婆婆告诉我她虽是外地嫁过来的,但一手的丧葬礼仪却是来了远川镇学的。
想来你可能因为自小便离了远川,跟着你师傅走南闯北,所以在为秦世章入殓时不知不觉依了南方的规矩。
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因为不想让翠云嫂子承担太多的恩情才故意推脱,只到昨日我才有所怀疑。不过即使如此,铁钉也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秦相何凄凉地笑道:“看,你就是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你心里的我原来是那样的啊。可惜我没有活成那样的秦相何。”
“你本就应该那样地活着,何苦逼着自己去作恶!你报复他们的同时,也是为难你自己。”
秦相何闻言,突然激动起来,愤恨地笑道:“什么叫逼着自己作恶?我本就是个恶人好吗?
有什么比让别人子孙尽断更歹毒的恶人?我就是!
俗话说铁不进棺,所以棺木上的钉子历来都只能是木楔子。而我却偏偏在他耳中放了铁钉。他秦世章害了我一家四口,一尸怎可抵四命?
记得我在请道长为我爹娘重新修葺坟墓时,无意中得知镇子东头的柳林阴气聚而不散,道长说若是有人埋骨此处定然家宅不幸,祸及子孙。
我便故意找人假扮道士,并将其推荐给堂兄。我要让秦世章生前死后都不得安宁,我要让他们一家陪葬。我没办法看着他们踩在我一家四口的尸骨上过着父慈子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