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奉安一惊之下,大声回到,声音之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何处置?”
“回大人,犯上作乱属重罪,被当场发现的,为阻止伤害的进一步发生,按大朔刑典,可当场处死!”
“很好,蒋班头,行刑!”
黄克竞一个哆嗦,酒完全醒了,调戏、甚至凌辱犯官家眷,吃几杯酒,解几颗扣子,不是历来如此吗?为何今日就要丢命?
他是按察使衙门的捕快,刑典,他都懂。
自己这点破事,虽然违法,可却是惯例,是个可轻可重的罪,可偏偏,让这个狗屁县令钻了空子。
钱县令,居然有权处死自己!
其一,自己的确猴急了一点,沙守备并未定谳,自己欺负他家眷,就是以下犯上、以民犯官,这些,在大朔都是重罪;
其二,在大朔,合法杀一个人虽然很难,但有一点例外,就是在伤害正在发生之时,为了阻止伤害进一步扩大,执法人员可以视情况击毙犯罪分子。
什么叫视情况?就是看着办;什么叫看着办?就是视情况。
说白了,就是先杀你小子,再编一个故事。
沙行丘畏罪自杀,虽未定谳,可那不是迟早的事吗?
而且,只要你阻止,老子立即停止伤害,可你偏偏越过这一步,直接击毙,还他妈有没有天理?
黄克竞喉头滑动一下,眼中闪过死人一般的光辉,见蒲修行和谢三儿已经不言声走到身后,知道自己要享年二十九了。
忽然诡异地一笑,极其熟练拔出腰刀,挺身便刺钱克清,蒋奉安执行过许多案子,早有准备,闪身至黄克竞身旁,准确无误抓住他手腕。
“你给我松手吧!你!”蒋奉安狞笑一声,反手一拧。
“哐当”
黄克竞腰刀落地,身后,蒲修行与谢三一左一右,抬脚直踹黄克竞膝窝,黄克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蒋奉安举刀,挥臂便劈。
“钱大人且慢!”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蒋奉安收刀,黄克竞死灰一般的脸上,缓过一丝生机。
“大人,黄克竞虽然犯罪,但是罪不至死,在下就是来阻止他们的。”
一名身穿捕快服饰的男子,傲然来到钱克清身边,跟黄克竞有点区别,他的腰上,有一道腰牌——捕头的腰牌。
捕头,是有编制的,武职,九品。
“吕捕头,救命,救命……”黄克竞奈何桥边走一趟,脑子并未完全清醒,只是看到自己的主官,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了,本能地喃喃而语,声音却越来越轻,已经吓瘫了!
“晚了!”
钱克清丝毫不受影响,老子,就是要当着你主官之面,要你的命!
狞笑一声:“蒋班头,杀他!”
蒋班头执行命令一向坚决,眼风一扫,谢三儿熟练地一把扯散黄克竞发髻,蒲修行顺势抓住头发,往前使劲一拉,黄克竞本能地一伸脖子。
蒋班头手起刀落,一条笔直的血线喷溅,吕捕头脚边,血迹斑斑。
黄克竞,男,随州按察使衙门捕快,远景二十一年,四月十五,卒。
范碧云“嘤咛”一声,吓晕了过去,谢三儿早有准备,将她扶在怀里,心中啧啧称奇,想不到今天居然梦想成真!
“你?你!钱大人,黄克竞已经停止伤害,你为何还要杀他?”
吕捕头异常愤怒,却异常克制,没办法,钱克清八品,他九品,而且,钱克清是文官,他是武职,大朔读书人地位很高,一向讲究以文制武,在文官面前,武官一向跟姨太太似的。
况且,钱克清眼中有凛然之气,对他颇有震慑。
“吕捕头,你没看见?他挺刀要刺杀本官?以下犯上,而且伤害正在进行,我,不能杀他?”钱克清很狡猾,偷换概念,他跟王章润都敢玩,玩一个捕头,还不跟玩似的!
吕捕头语塞,玩阴谋诡计,他知道凭自己的脑子,无论如何玩不过读书人,正在想着如何打这场官司,钱克清却率先发话了:“吕捕头,除了黄克竞,还有这几个捕快,你如何处置?”
外面闹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早已出来,几名喝酒的捕快,眼见黄克竞在面前被杀,都惊得面如土色,一起惊恐地看着吕捕头。
吕捕头,吕思青,却比他们还恐惧,这么多下属被堵在犯罪现场,让他又羞又愧,情急之下,竟双手一拱,对钱克清施了一礼:“请大人发落。”
“很好。”
钱克清忽然变得非常和气:“这几名犯过的捕快,让他们跪在门外,为沙守备守灵一晚,此事,本官不再追究,你明日禀报按察使大人,就说都是你处置的,我以局外人的身份,向巡守大人保举你,你看如何?”
“在下,谢钱大人!”
吕捕头声音有点更咽,自己手下惹这么大祸,钱县令一本弹章奏到巡守面前,自己的捕头就保不住了。
想不到他一句话,有罪变成了有功,自己反而是大义灭亲,及时阻止一场犯罪行为,说不定还要升官。
便走到几名捕快面前,从左到右,一人一耳光,嘴里骂道:“丢人现眼的王八蛋,一辈子打光棍儿的狗太监,还不到门前跪下!”
粗人,毕竟是粗人!
钱克清,扑哧一声。
蒋奉安、蒲修行、谢三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却将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收拾得服服帖帖,往后,谁要敢再欺负官员家眷,不都得掂量掂量?
最要紧的是,如此一来,也堵住了按察使的嘴,让他吃个哑巴亏。
玩心眼儿,看来还得是读书人!
沙夫人早已走出大门,从谢三儿怀里扶起范碧云,一起走到钱克清面前,含泪福了一福:“谢大人主持公道!我们老爷,究竟犯了什么罪?”
谢三非常遗憾,往前追了一小步,被蒋奉安眼风一扫,忙退了回来。
“唉,嫂夫人不要难过,沙兄究竟犯没犯罪,本官还不能做结论,不过请放心,本官一定还他一个公道。”
钱克清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叹道:“现在嘛,本官要进去祭奠一下沙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