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从半夜就开始下,淅淅沥沥,润物无声,春雨贵如油,随县上空,弥漫着潮湿泥土芬芳的气息。
当夜,侯行带着八名衙役在县衙值守,子时刚过,侯行觉得有点尿急,便走到外面,站在房檐下小解。
雨水顺着房檐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侯行以为是自己尿在地上的声音,雨水不停,侯行就以为自己没尿完,一直站了很长时间。
天空,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侯行便抬头看天,随即眼中泛起白茫茫一片,白光遮住眼睛,遮了侯行的心。
侯行颤了一下,身体僵直,转身返回大堂,却越过打盹儿的八名衙役,径直走向后衙,来到钱克清的卧室。
拔出腰刀,抬腿便要踹门。
火光一闪,一个巨大的烟斗砸向侯行后背。
“波”
一声轻响,侯行打了个冷颤,眼中白光褪去,神智恢复清明,随即惊讶不已:“咦,怎么跑到钱大人卧室尿尿?呃,还提着刀,难道老子要挥刀自宫?”
侯行吓出一身冷汗,五步并作三步跑回大堂,见兄弟们都在打盹儿,突然怒吼一声:“起来起来,都起来,像他妈什么话?蒋班头不在,都他妈偷懒吗?”
清晨,钱克清在后院练了一套太极剑,身上湿漉漉的,头顶,却冒着腾腾的热气,感觉浑身舒坦,在后衙慢慢踱步。
“老爷,你试着蹲步再用点劲,练起来会更扎实。”
老苍头蹲在墙角抽烟,头顶云雾缭绕,好像茅草着火了一样,却非常善意点拨钱克清。
“好的,老苍叔,我注意。”
钱克清笑着答道,他练剑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并不想争武林第一,老苍头善意的提醒,他并不在意。
你要是顺着老苍头的方式,太极,都会练成形意!
苏尘在县衙度过了第一晚,很早就被钱克清吵醒,他当然不敢骂钱克清,便用云扶摇教的口诀,在房中打坐练气。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天人合一,排空自己。
没有排空自己,却排空了肚子,苏尘跑了一趟茅房,回来便听到老苍头愤怒的咒骂:“这帮鳖孙,一点不爱干净,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苏尘打趣道:“老苍叔,你是河南人?”
“河南?哪里河南?”老苍头瞪眼,茫然。
“啊!就是中州,你老是中州人氏?”苏尘醒悟过来,河南,以前叫中州。
“啊!汴梁人氏。”
老苍头忠厚地笑了笑,随即开启滔滔不绝的模式:“当年跟你婶子逃荒出来,快要饿死了,幸亏遇见老爷,是老爷看我们可怜,收留了我们,说起老爷……嗨,哎,你怎么走了?鳖孙!”
苏尘知道,再不走,早饭是吃不上了,闻着饭香,便走进了厨房。
钱克清微笑着听二人对话,突然心中一沉,僵在了原地,仿佛被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击中,他突然想通一个困扰几日的问题。
老家?
自己跟沙行丘,不就是老乡?在老家,朱砂,不是叫丹砂?
沙行丘,这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钱克清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尘的背影,慢慢走进厨房。
这个苏妖,那把剃刀,还真管用!
县衙正门,突然传来激烈的吵闹声,钱克清惊讶不已,谁这么早打官司?
吵闹声逐渐逼近,好像一个女人要闯县衙,衙役在极力劝阻,很快,声音越过公堂,径直闯进后衙。
钱克清扔下碗筷,快步来到院中,一个女人,身上淅淅沥沥滴着雨水,见钱克清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雨地里:“老爷,快救救奉安!”
三娘子,刘月娥!
早上,蒋奉安心情非常好,他明显感觉到,自从苏妖下凡、粮道案发,钱县令对自己越来越倚重。
当然,自己搞钱搞得很顺利,也是重要的原因。
昨晚他本来要亲自留下来值衙,钱县令却让他回家休息,还让他把乌桓刀也带回家,说衙门有人值守,并不需要乌桓刀镇邪,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县令,似乎对自己有更高的期待,蒋奉安隐隐觉得。
吃早饭的时候,他还跟两个孩子开玩笑,骗了和嘉与三元一人一个包子,随即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两枚煮鸡蛋,说是包子变的,分给了二人。
两个孩子格外兴奋,嚷着要他变更多鸡蛋出来,蒋奉安微微一笑,又从袖子里拿出两枚鸡蛋,却给了月书和月娥一人一枚。
二姐刘月书笑意盈盈看着他们,月书虽说被休,毕竟脱离了苦海,蒋奉安跟三娘子又十分和谐,家里爽朗的笑声,给了她格外的慰籍。
脸上的淤青已经消退,肌肤又现出骨瓷一般的润泽,月书脸上重新焕发灿然的笑容,眸中,呈现春水一般的柔波。
弥漫的忧伤和哀怨,荡然无存!
“奉安,钱县令的字,在随州是拔尖儿的,能否求他写一幅字帖,让三元和嘉儿临摹,不过,要是为难就算了。”
月书看着蒋奉安,语气轻柔,幽香徐徐,眼神扫过蒋奉安脸颊,仿佛水草缠绕手臂,蒋奉安心中劝自己:还好,我有三娘子,我能控计我计己。
“是啊,奉安,三元成天这样淘,也不是办法。”三娘子月娥也附和,眼角斜了他一眼,蒋奉安不由自主沦陷。
天下绝色女子不计其数,蒋奉安唯独对三娘子毫无免疫力。
“娘,我不写字,我要练刀,爹身上那种刀。”
三元六七岁的年纪,却是少有的老练沉稳,别的孩子还在玩尿泥,他能徒手拧断野猫的脖子,让他练字,他宁愿胸口碎大石。
蒋奉安特别疼儿子,原因很简单——亲生的,不用去县衙滴血认亲,三元的模样,就是学着蒋奉安长的。
便和蔼道:“混账东西!好好读书练字,将来像钱县令那样作一个好官,那才叫出息。”
却扭头对月书道:“二姐,问题不大,我抽空跟远修说一下,一句话的事。”
蒋奉安麻着胆子叫一声远修,好显得自己像个文化人,给儿子做个榜样。放在以前,他是不敢这样叫的,张嘴闭嘴必是大人、老爷。
三元却一点不怕他爹,还想挣扎一下,三娘子便斜了他一眼。三娘子的眼神,蒋奉安看了不由自主沦陷,三元看了不由自主闭嘴、吃饭。
月书抿了抿嘴,浅浅一笑,也陶醉在温馨的家庭氛围里,却摸了摸三元的头:“三元儿,能文能武,才是大丈夫,你还小,先好好练字吧。”
蒋奉安出门,刚好碰见岳父刘德回家,刘德雷打不动,每天必去集市喝一顿早酒,然后心满意足步行回家,仿佛雄狮标记领地一样。
要是没有公厕,他也会在领地内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