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沙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打算,我想护着老爷的灵柩回老家,把几个孩子抚养大,日子也有些盼头,只是碧云还年轻,钱大人,听说你要去京城?什么时候动身?”
“不到一个月了吧。”钱克清不解地看着沙夫人。
“是这样,碧云也是京城人氏,她的意思也想回京城,投奔哥嫂,不知道钱大人方不方便带上她?”
“这?”
钱克清看了看范碧云,有点犹豫,范碧云迎着他的眼睛,眼中满是哀哀的恳求,钱克清心中不忍,便笑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路上正好赶上初夏,天气炎热,倒不知你能否忍受?”
“我可以的,大人。”范碧云神情坚定。
“大人恺悌君子,碧云跟着你,我也放心了。”沙夫人见钱克清答应,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好吧,等定下时辰,我通知你们。”
穆尚香表现非常积极,拉开了劳动改造的架势,放下行李,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跑去钱克清房中,搜出一大堆脏衣服,坐在水槽边上开始洗。
老苍头出门买菜,见穆尚香态度如此端正,摸了摸怀里的金钗,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在茅草般的胡须上擦了擦手,笑道:“嗯!还不错,不过,你从没洗过衣服吧?”
穆尚香不好意思笑了笑:“都是丫鬟洗的。”
“你洗衣裳,盆里只放衣服?”
“嗯?还有裤子啊!老苍叔。”
“哈哈哈”
老苍头蹦出火山爆发般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把脸上的茅草淹死了:“水呢?不用水啊?干洗啊?”
笑着,到井边提了两桶水,倒进穆尚香面前的盆子里,擦着眼角的泪水,出门去了。
穆尚香一脸黑线,看着自己凝脂一般的柔荑,无可奈何将手伸进森凉的水中。
和嘉蹦蹦跳跳从厨房出来,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夫人,竟然在洗衣服,好奇地歪着小脑袋,绕着圈儿看了半天。
穆尚香竟挤出了一丝笑容,非常难得。
觉得没意思,和嘉又跑到书房门口,依着半掩的房门,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眼中无限向往。
“夫人,里面那个大箱子,干什么用的?”
“嗨,嘉儿,里面都是糖,给小孩子吃的。”
“可是有锁,打不开。”
“小笨猫,找根竹签子,一捅不就开了?”
“那,我能进去吗?夫人。”
“大人不让进,小孩子嘛,当然可以的,糖,就是给小孩子吃的嘛。”
和嘉高兴地笑了,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小兔子似的,转身跑开了。
钱克清回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碰见老苍头,便一同回衙门,老苍头边走边叹气:“月书姑娘,真不错,跟老爷那是绝顶般配,可惜,是被人休掉的,还带着孩子,唉,可惜……”
钱克清笑了笑,一边应付两旁不停打招呼的行人,一边大步往前走。心中却十分好奇,不管自己走多快,老苍头拎着菜篮子,始终距自己一步之远,身上无汗,口中不喘。
走进县衙,穿过公堂,来到后衙的院子。
穆尚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加快了搓衣服的频率,钱克清从身边走过,穆尚香忽然着火了似的跳起来,冲着书房大叫:“哎呀,你个贱妮子,我刚一错眼,你就跑进老爷书房,还敢偷开老爷的箱子。”
尖利的嗓音,像发现了贼似的,惊得月书和老苍婶儿匆忙出门,站在院子里惊慌失措地看着钱克清。
老苍头茫然地看着穆尚香。
钱克清脸色铁青,疾步迈进书房。
房中,和嘉趴在箱子上,手中拿着一根竹签子,正在捅箱子上的大铜锁,听见门外吵闹,惊恐地回头,便看见了脸色铁青的钱克清。
二人对视一眼,钱克清脸色渐渐霁和,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随即缓缓蹲下身子,和悦地问道:“你是和嘉?”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鸭?”和嘉见钱克清和颜悦色,也笑了,大大的眼睛变成了豆角的形状,嘴里香喷喷的,好像刚吃过糖。
“蒋班头告诉我的呀。”
“蒋班头是谁?”
“啊,就是蒋奉安。”
和嘉依旧茫然,钱克清扑哧一笑:“三元他爹。”
“啊,是姨父。”和嘉拍手笑了。
“你为什么开箱子啊?”
“我想吃糖鸭。”
“可是箱子里没有糖鸭!”钱克清模仿和嘉的声音。
两人开怀大笑,钱克清牵着和嘉的手,走出书房,对老苍头笑道:“老苍叔,往后你每天买菜,带点糖回来,还有,书房,和嘉可以随便进。”
老苍头笑了,笑得很傻很天真。
老苍婶儿也笑了,笑得不怀好意。
穆尚香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齿。
刘月书也笑了,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随即轻轻拍了拍胸口,吓死了!
和嘉跑到月书身前,抱着大腿叫了一声“娘。”
钱克清抬头,就看见了月书,随即怔住,仿佛看见了那张隽秀的字帖,看见一幅仕女图,看见一本,翰墨飘香的《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