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典城，政要大厅。

长台上那成排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到底了，而事实上，这已经是今晚点起的第三批长烛。

议事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持续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一天一夜，快要重新天亮了，可长台两侧的十几位议员代表们却仍旧没有要散会、或是退让的意思。

大厅里的气氛已经到了有些剑拔弩张的地步，无声的硝烟正在汇聚。

雷恩加尔不耐烦的点起了一支雪茄，准备抖擞一下精神，坐在他旁边的阿狸则是皱了皱眉头：“别再会议室里抽烟！雷恩加尔先生！”

“嗷嗷嗷！一支雪茄而已。”雷恩加尔哈哈大笑：“和德玛西亚那些不守信用的小人相比，我其实还算比较绅士的，不是吗？”

阿狸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御风剑馆的素马长老则是及时打断了两人有可能爆发的争执：“说回正题吧，我认为，和德玛西亚恢复通商是可行的，毕竟我们现在确实很需要物资，但恢复联盟，绝不可能！这不止是对德玛西亚的不信任，更是对那些曾死在战场上的英雄们的侮辱！”

“不错！”溯极寺的苦无大师双手合十，淡淡的说道：“当初我们也曾是盟友，可当盟友被诺克萨斯入侵时，德玛西亚人在哪里？当我们的英雄们战死时，德玛西亚人又在哪里？时间可以让人忘记伤痛，但绝不能让人忘记历史，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我认为阿狸说的没错，看事情要多看本质，两位或许并不太了解现在行政上的困难。”艾米亚·赞，沉声说道：“现在我们需要德玛西亚的帮助！缅怀过去固然重要，但展望未来，给人民更好的生活，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别用人民的大帽子来说事儿，刚才素马长老不是已经说了吗？同意恢复通商，这点也是我们纳奥利兄弟会所赞同的。”雷恩加尔眉头一挑：“但这并不代表就要接受德玛西亚的附加条件，和他们恢复联盟关系！”

坐在长桌首位的天启者卡尔玛仍旧是闭着眼睛，对雷恩加尔的质疑和无礼并不发表意见。

“那本就是合约的一部分啊！你如何剥离出来？我们都是为了艾欧尼亚的未来，为了……”

素马长老微笑着打断了阿狸：“请恕我直言，行政官，在你考虑艾欧尼亚未来的同时，也不能忽视艾欧尼亚的历史，以及艾欧尼亚人的情感，如果没有了历史、如果让曾经阵亡的先烈蒙羞，那我等与畜生何异？”

“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这些订单，也需要更多的货物来恢复艾欧尼亚的经济！”阿狸据理力争：“而在这份儿合约中，德玛西亚在通商部分已经进行了一定的让利，恢复联盟是附带的条款，没有这个前提，他们凭什么让利呢？”

“这个合约给我们艾欧尼亚带来了经济、货物和希望，联盟也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儿，有何不可？”

“真是笑话，如此一点蝇头小利就能将他们曾经犯过的错揭开？就想让艾欧尼亚人忘记仇恨？真是做梦！”雷恩加尔冷笑着说道：“至于说什么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且问你，如果合约签署后，诺克萨斯向德玛西亚出兵，你怎么办？你是出兵救援盟友呢，还是坐在一边不理不问？”

“哈哈，雷恩加尔说得不错，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儿，毕竟嘉文二世才刚被诺克萨斯人斩首。如果我们救援，那就必然是损兵折将、付出巨大牺牲雪上加霜的时候，而要坐山观虎斗，那就是背弃盟友，成为我们曾经最唾弃的人！这两条，哪一条我都不想选！”

台上喋喋不休的争论着，一个个代表都面红耳赤。

卡尔玛则始终是一言不发，尽管闭着眼睛，但对会议厅里的任何细节，她都了如指掌。

争论双方围绕的话题，无外乎就是如何应对这次德玛西亚使团的到访，争论主要分为两个声音。

一个是以平典城、普雷希典城这些城市行政为主的派系，比如如今担任平典城执政官的阿狸，比如普雷希典城中，赞家的家主，也是普雷希典城主的艾米亚·赞，乃至于各行省的总督、城主等等。

久管行政，一座城市想要运转，离不开大量的物资和健康的经济体系，前些年虽然和德玛西亚断交，但由于有着诺克萨斯、皮城、比尔吉沃夫这类巨大港口的贸易支撑，艾欧尼亚的情况其实还好。

但这次持续了半年的瘟疫却将这些贸易至少减半，让许多商人都害怕来到艾欧尼亚，这让本就内部遭受了瘟疫摧残的艾欧尼亚雪上加霜，德玛西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且还是以让利的方式和艾欧尼亚恢复通商，这对艾欧尼亚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好消息，将极大的有效缓解艾欧尼亚现在面临的物资和经济问题。

再加上她认为阿方索有可能就是预言中那个人，因此才拍板让当时尚且身在德玛西亚的阿狸，递交了与德玛西亚恢复通商和建交的申请，这对艾欧尼亚的行政部门来说，无疑是一针极好的强心剂。

可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反对派是以纳奥利兄弟会、御风剑馆、溯极寺这些地方组织为主，他们并不参与行政管理，对艾欧尼亚所面临的经济困境，他们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但说实话，绝对没有阿狸、艾米亚·赞、卡尔玛这些人了解得那么清楚，相对，对德玛西亚曾经的背叛和仇恨，让他们根本就无法静下来思考这一切。

素马长老等人能说‘同意和德玛西亚恢复通商’，这已经是今天这一整天会议下来后，他们所做出的妥协了，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对和谈派的一大步让步，是给了她卡尔玛这个首领最大的面子。

卡尔玛也无法无视，别看只是一些地方组织，可他们的势力却遍布艾欧尼亚。

比如御风剑馆，在艾欧尼亚可谓是门徒遍天下，反抗军的精锐，有至少四分之一都是出自御风剑馆，其中更不乏有三位大剑豪级别的强者，是艾欧尼亚反抗军中绝对的中流砥柱。

再比如溯极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高手，但却是艾欧尼亚至少三分之一人的宗教信仰，与希拉纳修道院并称为艾欧尼亚的精神象征，其寺庙遍布整个大陆十三个行省的每一个角落，任何地方都有他们的信徒，而宗教蛊惑人心的力量，卡尔玛身为希拉纳修道院的院主，那可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至于纳奥利兄弟会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是如今艾欧尼亚最强大的两股势力之一，洛、霞、瑟提等等，少说也有十余位超凡级，乃至还有雷恩加尔，别看这家伙大咧咧的没什么架子，但这可是曾与虚空杀手抗衡的半神存在，无论是顶尖战力还是下辖的军队，都是足以与她卡尔玛及其回下的修道院分庭抗礼的。

不止是针对德玛西亚这次的外教，行政派赞成的事儿，地方组织却反对，诺克萨斯退去之后，反抗军内部出现这样的意见分歧早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罕见的是，以往一贯支持卡尔玛的均衡教派，这次却没有为他们发声。

卡尔玛冲四周缓缓压了压手，作为反抗军领袖，希拉纳修道院的天启者，无论在任何时候，她的威望都不是艾欧尼亚其他任何人所能比拟的。

一整晚了，这位天启者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任由下面的人在争论，而现在，似乎终于到了她做出决定的时候。

只听卡尔玛缓缓问道：“易大师，慎，我想听听你们二位的意见。”

会议大厅迅速安静了下来，即便是刚才最闹腾的雷恩加尔，此时也都闭上了聒噪的嘴。

在艾欧尼亚，如果说谁是最受人尊重的人，那或许卡尔玛当之无愧，但要说谁是最强的人……那或许还真不一定能轮得上卡尔玛这位神明。

无极之道——易！均衡教派——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