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明一开口,皇上的脸色就开始青了,双唇颤抖,连五官都有些微的扭曲。到左侍郎那脏银两个字儿落地后,整个人已然是在暴怒的边缘游走了。
十年前,他将大皇子贬为庶人,充军南境守边。原以为,足以让一众皇子引以为鉴,不成想十年后的今天,他的二皇子又将他陷到了这种无法自处的两难境地。
不下狠手处置,他恨怒难消,也没法儿向天下臣民交待。可若是处置了,他心痛……再是不肖,也毕竟是他的儿子啊。让他一个黄土已埋到脖颈的人,再次亲手将一个儿子送走,这何其残忍!
是,下旨查左侍郎等一干人时,他有想到他们所贪的银子,有一部分的去处定然是进了他的儿子的口袋。
可他终是没敢想,单是左侍郎这边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啊。
这让他如何论断?左侍郎是认下了所有罪状,可真正贪了银子的是他的儿子啊。左侍郎最多是渎职,罪不至死啊。他要是昧着良心按贪渎罪重处了左侍郎,岂不是变相的纵容了楚煜明这个孽障?
此时此刻,皇上明白了为什么周老帝师数次劝他莫下重手,怕是他老人家眼明心亮,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形吧。
他的老师啊,这一辈子在识人上就没走过眼。
“年少凌云多恣意,白发迷途盼亲安……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满朝寂静中,周老帝师开口了。
然后又道:“陛下,左侍郎所言虽其情可泯,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轻恕。老臣以为,身为两朝元老,却屡出差错,理应重惩。且,左侍郎老眼昏花乃致数度行差踏错,如此已不能再掌朝务政事。
老臣奏请陛下将其罢职,削官。姑念其年事已高,余岁不多,许他引咎致仕,离京归乡,有生之年不得再踏京城。”
左侍郎嘴唇颤抖了,俯身在地,无声咽哭……
他比谁都明白,老帝师虽语出重惩,可所言所行却是在求情。他本想将一切罪责担了,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搏取皇上最后的怜悯,为他的满门合族求一线生机。
从事发到现在,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甚至一大早就安排了忠仆带着年幼的孙儿出了城门。若全族获罪,便让他护着他最后这一点血脉远走他乡。若能得了陛下宽宏便回来,就算是被流放,一家人在一起,也好过孤悬在外。
斩首,诛满门,灭三族,抄家流放……
他想了许多,唯独没有想过致仕归乡这一结局。他不敢想啊……昨日亲睹了皇上对那些地方官员的处置,已然能预知了自己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他虽跪求皇上不要罪及家人,可也只是跪求,却从来没敢想获允,只是盼着皇上能罚得轻一些。
他不敢想的,老帝师为他想了,也正在极力为他争取……
可是,老帝师啊,左彰言往日所言所行,哪里配您如此佑护,左彰言愧不敢当啊!
皇上瞧着自己若不应,周老帝师怕是会一直说下去,便咳了一声要应下来。就在这时,七皇子冷哼一声站了出来。
“老帝师未免太过心善,犯下了那般大错,给朝堂造成了如此大的损失,还想致使回乡含怡弄孙的安享晚年?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二皇子楚煜明瞧着皇上有些意动,便在琢磨着时机说话,一来送左彰言一个顺水人情。同时也让跟着他的那些人瞧瞧,他可不是出了事不管底下人的主子。